第813章(1 / 1)

宣怀风说,「这栏杆很脏,我误扶了,要拿水洗一洗。」

说着走回包厢去,取了桌上一杯温茶,把茶水倒一点出来,将手认真洗了洗,又问伙计要了两张纸擦干净了手,在纸条上加上一道霸王肘子,叫那伙计拿到厨房去了。

宋壬刚才就跟着宣怀风进了包厢,看宣怀风洗手时把鞋票放在了桌上,他就盯着那鞋票。这时宣怀风手洗干净了,拿起鞋票打算放回口袋里。宋壬忽然开口说,「宣副官,这两张鞋票,您还是赶紧扔了。」

宣怀风愣了愣,然后微笑道,「你怕总长看见要生气?廖翰飞送东西,我也不乐意收,只是瞧着那送礼的人太可怜。要是不收,她回去交不了差,恐怕要被廖翰飞为难。」

宋壬气愤地说,「我从前听说那女人在廖家吃苦,还觉得她可怜。可她今天帮着廖翰飞送鞋票来恶心人,那就太不要脸了。」

宣怀风不解道,「不过送两张鞋票,何至于把她说得如此不堪?」

宋壬欲言又止,半晌,讷讷地说,「原来总长没告诉你。他既然不说,我不该多嘴。白说了让你生气。」

宣怀风大感奇怪,追问起来,他还不肯说。宣怀风只好做出个板起脸的样子,「你话已经讲了半截,我无论如何要知道答案的。你不说就罢了,等总长回来,我亲自拿着这个,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边说着,一边把鞋票拿在手里轻轻甩了甩。

宋壬心叫不好,他要这样去问总长,岂不是更让总长恼火,忙道,「说就说罢。你可别去问总长。」

宣怀风点头,「你说罢。」

宋壬看看门外没有动静,知道白雪岚一时不会回来,才低声对他说,「我们这一带的旧俗,鞋票只有至亲之间送的。外人送鞋票,这是不好的。」

宣怀风皱眉问,「你把话说清楚些,究竟怎么个意思?我不明白。」

宋壬看他不开窍,倒有些懊恼,叹了一口气,压着声音解释说,「被人睡过的女子,就是穿过的旧鞋了。廖翰飞把那秦家女子生抢过去,一双新鞋穿成了旧鞋。如今他见总长稀罕你,叫那女人来送你鞋票,这是要旧鞋换新鞋的意思,既是调戏你,也是故意恶心总长。所以总长脸上不好看。偏偏你不懂,就这样收了。总长又不好说明,又不好对你生气,只能不作声。」

宣怀风没想到区区一张鞋票,里面也能藏着邪癖,国人于蕴藉这门学问,可算发挥得出神入化了。

宋壬见宣怀风不说话,想着自己又多嘴误了事,解劝说,「廖翰飞就是个下三滥。我刚才的话,宣副官你听听就好,别往心里去。为了他那种人的龌龊心思,气坏了你就不值了。」

宣怀风沉默片刻,微微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见秦姨太送鞋票来,脸就沉下来了。我接了那鞋票,大概让他在众人面前丢了一个脸。难为他,竟在我面前一个字也没吐露……」

这时门帘一掀,白雪岚走了进来。宣怀风见了,便把后头没说完的半句话给停住了。

第十八章

白雪岚往宣怀风身边一坐,先望望宋壬,然后对宣怀风问,「怎么我一进来,你们就不说话了?大概刚才在背后说我坏话,这下可被抓了现行。」

宣怀风趁他进门,早不动声色把那鞋票放回口袋去了,知道他这话是说笑,便笑着回道,「你有点低估我的胆量,如今我要说你的坏话,何必背后说。我就算当着你的面说,你也拿不出什么惩罚的手段,难道你还把我这副官的职位开除不成?」

白雪岚笑着摆手道,「想得倒美。那不是惩罚,而是奖赏了。我知道你想甩开我这个上司,不是一次两次。」

宣怀风心里一动,想起昨日有一刹那,灰心丧气,确实起过甩开这魔障,远走高飞的念头,这人精明至极,也不知是不是洞察了几分,故意说这样一句话。似是玩笑,又似在述委屈。

宣怀风既答应了要跟他一辈子,自忖曾动过离开的念头,那在心灵上也就算有过瞬间的背信弃义了,对着白雪岚这句话,生出了些负罪感,故而对白雪岚的态度也越发温和,向他解释说,「实在没有说你半点坏话。我见菜单上有一道霸王肘子,很适合你的样子,所以点了来让你尝尝。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白雪岚和蓝胡子把正事交代完了,今日剩下的时光,大概都能花在和宣怀风的相处上。这时候,他的心情是极好的,恨不得和宣怀风多说几句有趣味的话,便逗着他问,「一道菜,何以就是很适合我的样子?我明白了,你见上面有霸王两个字,觉得我是个霸王,就爱吃霸王餐,对不对?这就是说我坏话了。按我们中国人的老话,叫含沙射影。」

宣怀风笑道,「我也回你一句中国人的老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可听过?」

宋壬见他们两人说俏皮话,早悄悄退了出去。

这湘菜馆子生意好,厨房做菜的速度简直快极了,宣白两人不过说了一会玩笑话,菜便一道一道地送上来。白雪岚往桌上一看,热腾腾的双色剁椒鱼头、香酥鸭、小炒黄牛肉、酸辣鸡杂,都是油重色浓的菜色,便心知宣怀风这番点菜,都是照顾着自己的口味,便问,「你这番请客,很是盛情。不过只有我爱吃的,你在旁边干看着吗?」

这时,店伙计送上一个汤锅,里面滚热的肉汤里,煮着蛋肉卷、冬笋、木耳、墨鱼片等。店伙计在汤锅下面放个铁架子,在铁架子里放进两块烧得通红的炭,那炭在下面燃着,烧得汤锅里的浓肉汤噗噗微响,在这样冷天,看着真又香又暖,引人垂涎。

宣怀风用筷子把汤锅边上轻轻一敲,「这个不很油腻,我是喜欢的。」

先用筷子在锅里捞了一片墨鱼,送到白雪岚碗里。

白雪岚因为是爱人为他夹的,吃得很甜蜜的模样,墨鱼片刚咽下,霸王肘子又上了桌。那样一个大肘子,经热油烧煸,外面炸起虎皮,泛着光亮的红油色泽,上面撒着芝麻、葱花、炸过的红辣椒,果然很合白雪岚的脾胃。

宣怀风用筷子细心地一挑,挑了一块连皮带肉的,又夹到白雪岚碗里,「你尝尝这个。」

白雪岚吃了,连说好吃,自己也夹了一块冬笋给宣怀风,「你也别只顾着我了。」

两人便快乐地享受起丰盛的午餐来,一边吃,都夸这馆子手艺不错,难怪客人很多。

宣怀风笑着问,「我这个东道,看来你是很满意了。索性我大方一回,你还有别的想吃的没有,要有,我再点给你尝。」

白雪岚微微地笑,斜他一眼,「我确实还有想吃的,说出来,只怕不但吃不着,还要挨一顿好骂。」

宣怀风说,「罢罢。这种无聊话,说一次两次也够了,经常挂在嘴边,太没有意思。」

白雪岚问,「奇怪,这种话我从前并不曾说,怎么经常挂在嘴边了?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这时店伙计上完菜,已到包厢外头去了,包厢里只有他们两人,宣怀风说话的胆子也就大些,答白雪岚道,「总不过是食草食肉那一套,光天化日,你就想吃我吗?我可不答应。」

说着,把筷子反过来,用干净的那头,在白雪岚鼻尖上轻轻一点,笑道,「我今天是打算和你高高兴兴逛一天的,邪门的心思,我先给你弹压回去。」

白雪岚见他露出活泼的一面,尤显得和自己亲昵,鼻尖上被筷子碰到的地方一阵微痒,直痒到心里去了,然而这种痒却不煎熬,而是让人心里很享受的一种感觉,只觉连日来这连轴转的辛劳,万般的怄气,都不值一提了。

白雪岚露出他那种英俊的懒洋洋的笑容,好整以暇地说,「你是这样猜度我的?好冤枉人。我想吃的,倒真不是你,而是一道菜。」

宣怀风问,「什么菜?」

白雪岚说,「湘菜的厨子,做鳝鱼是极拿手的。你再请我吃一道鳝鱼,成不成?」

宣怀风不料他真有想吃的菜,自己刚才一番话,倒真冤枉了他,也觉得不好意思,忙道,「成。这有什么呢?」

便叫伙计来,要加点一道鳝鱼。

伙计应道,「鳝鱼是有,不过客人要怎么一个做法?」

白雪岚说,「有一个有名的做法,是把鳝鱼去头剔骨,皮也去得干净,既好吃又方便。就是那个罢。」

伙计笑道,「客人您一看就是极懂吃的,这么一个名菜,怎么连名字也不识?这道菜就叫子龙脱袍啦。因为鳝鱼在水里像小龙,又给鳝鱼脱了皮,所以叫子龙脱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