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1章(1 / 1)

宣怀风还没说什么,她又笑道,「我这人,是个多事多舌的性格。大概我也想多了,今天的话,你听听就好,不必太放在心上。我先走了。」

说着就要转身。

宣怀风忽然想起一件事,忙又叫住说,「孙姨娘,请你留步。」

斟酌片刻,才对孙姨娘试探着问,「刚才那一位……甄太太?她说的秦思燕是谁?」

孙姨娘想不到他要问这个,倒是不好回答,脸上犹豫了一下,微微笑了一笑,说,「宣副官,这个人嘛,你还是去问十三少的好。她从前是十三少的一个熟人,我不好多嘴的。」

宣怀风也不是傻子,看孙姨娘脸上的情形,也大概猜到了几分,嘴上轻描淡写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些好奇。既然是熟人,我跟着总长有一段日子了,可是从没听总长提起过这名字。我想他心里,对这人很特别。孙姨娘不肯告诉我缘故,想来是个不能说的秘密,我也就识趣一点,不再问罢。」

有了后面那一句,孙姨娘倒不好意思起来,叹了一口气说,「其实不算什么秘密,这事大家都知道,只是碍着十三少的面子,都不去提。我告诉你也无妨,只你不要让人知道是我说的。」

宣怀风说,「你说,我保证绝不让别人知道。」

孙姨娘又往四周看了一看,把宣怀风往假山下面轻轻一拉,两人都站到了山石的阴影里,遮住一点身形,才低声说,「那秦思燕,是一个小门小户的闺女,生得模样很好。那时候,十三少也是开始懂人事的时节了,不知道怎么在路上撞见那姑娘,一眼就喜欢上了。」

宣怀风眉头一蹙,「他不会把人家抢回家了吧?」

孙姨娘听他问得有趣,不禁一笑,摇头说,「听说那一回,十三少倒是很规矩,按着文明人谈恋爱的路数,接人家放学,请人家看马戏,送各种新奇礼物,把那姑娘哄得很好。这样甜蜜的相处,大概有两、三个月,两人好得仿佛到山盟海誓的地步了。」

宣怀风只做一个淡然的样子,问,「后来呢?」

孙姨娘叹道,「后来十三少被老爷子叫去前线跟着他大伯历练,两个月没在济南城,等他回来的时候,秦家姑娘已经收了廖家一大笔彩礼,要做廖翰飞的姨太太了。」

宣怀风诧道,「这廖翰飞显然是冲着总长来的,以总长的脾气,能咽下这口气?」

孙姨娘说,「这也是一件奇事,当时人人都想着他一定要大闹一场。没想到他知道后,发了一通脾气,把自己院子里的家具摆设砸个稀巴烂,却硬是没去找那位秦姑娘算帐。秦姑娘过门那一天,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喝了一个大醉。后来就恢复了原样,还是要玩就玩,要闹就闹,要说哄起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姐们来,风度口才是谁也比不上。只是,再也不见他对哪家小姐,像对秦姑娘那样认真了。」

宣怀风心想,白雪岚被人设计了这么一道,心里堵着偌大的气,却没找那位秦姑娘发泄,这里头显然是有疼爱包容的成分。

他那个人,指挥千军万马,血淋淋的大闹一场,不见得如何在乎,若是肯为一个人忍气吞声,那就真是极在乎了。

想到原来许多年前,有一个从未见过的人,被白雪岚如此在乎过,宣怀风心里便有些摸不着的棉絮散开了似的,说不出滋味,做了一个苦笑,「想不到……」

只说了三个字,后面的话,却似乎怎样接续都不妥,所以就此把话打住,仍是笑了笑。

孙姨娘说,「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我们也不能在这久站,宅子里人多眼杂,让别人看见了嚼舌,又要起一场是非。我走了。」

说着对宣怀风一笑,婀娜而去。

宣怀风站在原地,出了一回神,想起还要去找孙副官,从假山的阴影里走出来,抬头一看,正好瞧见对面叠落廊一个人,正在从上面往下急匆匆地走着,不就是孙副官吗?

宣怀风便叫了一声,「孙副官!」

孙副官见是他,快步走了过来,问,「听说白碧曼大闹了一场?」

他对白家人,一向表现得很恭敬,现在直呼白碧曼的名字,显然是对她很不满。

宣怀风说,「是的。冷小姐很受了她一些气,犯了头晕,我们把她扶去屋里躺着休息了。」

便说了冷宁芳休息的厢房的位置。

孙副官说,「那地方我知道,我去看看她。」

正心急地要离开。

宣怀风把他叫住,「你等等,我就问一句,总长忙什么去了,你知道吗?」

第三十三章

孙副官说,「总长出门时,并没有留下话来。依我看,今日过小年,他出门应酬一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宣怀风不由自主地多说一句,「他从小在这城中长大,故交总有一些,也不知是不是拜访老朋友去了。」

孙副官一心牵挂着受了白碧曼气的冷宁芳,哪猜到前头有秦思燕这段公案,随意地答道,「那也说不定。」

见宣怀风没有别的话,便向他打个招呼,寻冷宁芳去了。

宣怀风也没有地方要去,看孙副官走了,还是独站在园里,好一会,觉得一阵冷风簌簌而起,从项颈的衣领里灌吹进去。刚才和几位小姐打麻将,他颇感头疼,觉得人多了不能清净,现在自己一人站着吹冷风,衬着不时越过高墙而来的隐隐约约的炮竹声,又觉得格外寂寞起来。

人一寂寞,不免于沉寂中,去想一些易乱心绪的事,譬如白雪岚此时出门,是否去见一位重要的故交了?

那一位故交,又是否和那位做了廖家姨娘的秦小姐有些关系?

这样的念头一起,宣怀风猛然警醒,赶紧自行打消下去。心想,白雪岚只是出一趟门,并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就胡思乱想起来?这当然是自己太闲的缘故。还是赶紧找点事做,免得空生魔障。

可是,做什么好呢?

若说回小院去,白雪岚不在,回去有什么趣味?

若说去陪三太太。一则,三太太忙的那些事,并没有自己可帮忙的余地,二则,他和白雪岚有那么一种关系,在三太太面前,总觉得有些尴尬。

其实这一天,年轻人都爱出门访亲寻友,凑个热闹。若是往年在广东老家,他也是有许多朋友可欢聚的,即使在首都,至少能把承平他们几个约出来聊一聊。

但他如今是在济南,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一个知己好友也寻不着。只有一位戴小姐,勉强算得上是一位朋友,然而人家是来探望姨母的,又是一位姑娘,自己怎么好贸然拜访?

思来想去,原来一旦白雪岚不在身边,自己竟是不知何往。

踌躇片刻,觉得这样白白惆怅,实在无趣而压抑,不如还是按照自己的老路数,把时间花在公务上。

一想起公务,他果然就有了些兴致,回到小院,把随身带来的文件都翻出来看了看。那些戒毒院的文件,他一路上抽空写写改改,早做得差不多了,如今并没有需要再行修改之处,因此大略看了一下,便放了下来。

然后一想,是了,自己答应过怀特,要写一封信给英国那位教授,现在既有空,何不就写了?

他拿出信笺,在脑里思索片刻,便下了笔。所幸回国之后,仍有常常用功,订了许多英文的科学杂志来看,英文并无生疏,不过小半个钟头,就把信写好。拿起来读了一遍,自觉文辞流畅,意思也不粗鄙,很可以交差。

宣怀风把信折好,正想放进信封里,叫听差去邮寄,忽然又心忖,这封信寄出去,教授要是答应给欧玛集团帮忙,固然很好。但要是他不答应帮忙,那自己怎么向怀特交代自己已经履行了诺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