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1章(1 / 1)

白雪岚冷笑,「果然,我在你眼里就不值什么。我挨打,是可以谅解的。你姐姐挨打,就不说话了。」

宣怀风忽觉心窝一阵扎心剧痛,抬起头,直直地盯着白雪岚说,「你不值什么,那我昨晚,是自己犯贱吗?为了我向着你,我姐姐手指都断了!你哪里不值?我姐姐……我姐姐……」

白雪岚见他嘴唇发紫,喉结直颤,忙把他抱住,软声说,「别急,你别急。」

宣怀风在他怀里,气得声音也带了哽咽,愤愤地颤着说,「你明知道……你不该拿我姐姐打这种比方!」

白雪岚这时哪敢回嘴,连声应道,「我错,都是我的错,你别急。」

正在这时,汽车忽然戛地一刹,白雪岚抱着宣怀风,两人身体猛地往前一倾。

白雪岚骂道,「怎么开的车?」

司机在前头战战兢兢说,「刚才一匹马忽然打横里出来,跑前面去了。」

白雪岚说,「汽车是铁的,马是肉的,你照直撞过去就是了!宣副官就在车里,急刹车碰着他的伤,我要你的命!」

司机结巴着说,「只是……我看那骑马的人,好像是三太太……」

白雪岚一愣,才说,「你看花眼了。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继续开?」

司机便又重新把脚挨上油门。

所幸有他这样一刹车,宣怀风的情绪已不再那样激动。他不肯让白雪岚抱着,把白雪岚往外一推,冷冷道,「你也不用急。现在你要顾着你的计划,我不会吵闹,更不会做你的负担。你只忙你的,别把精力花在我身上。」

白雪岚真要开口,前头司机忽然叫道,「总长,不好了!」

宣白二人往车窗外一看,发现汽车驶入的这段街道,隔一段路,便有两个凶神恶煞的大兵,拿了长枪笔直地站着。这也罢了,更令人畏惧的,是一座小楼的二楼露台上,也出现几个穿着军装的人,竟俨然守着两挺重机关枪,乌黑的枪口对准了街面。

宣怀风虽未带过兵,毕竟从小也跟着父亲在军营玩耍过,看着路边那些士兵军装上挂的番号标记,两道眉便紧蹙起来,说,「这看着像是个加强武装连,恐怕是你父亲调来的。」

他刚刚才向白雪岚给出冷淡的示意,现在大敌当前,担心起白雪岚来,不免又把自己的气愤给忘了,主动开口和白雪岚说话。

白雪岚却不见一丝紧张,双目反而如星辰一般,蓦地闪亮起来,微笑着说,「是武装连,这可不错。」

宣怀风听这口风,猜想这个武装连恐怕有蹊跷,问白雪岚,「难道连这个里面,也有你埋伏的暗哨吗?」

白雪岚对自己的底牌,向来要保持高深莫测,可刚才把宣怀风气成那样,这次无论如何不敢卖关子,只好和盘托出,「这是我在济南城的杀手锏,光埋伏几个暗哨怎么能安心。花了老大力气,才叫这个连的连长和副连长归顺了我。只是今天一用,暗棋就变成明棋了。不过,无妨,能把祠堂控制住就行。大伯的火车,也打听到是今天早上就到。我一动作,想来不但我父亲,连几位叔伯也会在祠堂等着我。」

宣怀风沉思片刻,蓦地倒吸一口凉气,惊道,「你好大胆子!这是引虎出山,要拿一个武装连,把白家几位司令都炖在锅里吗?」

白雪岚笑道,「我再忤逆,也不至于杀自己的父亲叔伯,充其量也就是个篡位夺权。当着他们的面改了姓,控制住他们几天,把司令们的人马借来用一用,等我清洗好济南城,我就带你回首都,好不好?」

宣怀风板着脸说,「你爷爷叔伯们,好不容易平衡了山东局势,你夺了枪,大杀一通,丢下乱摊子就走,让别人给你收拾,还自以为想得很周到?再说,你这样侮辱了你的父亲叔伯,他们以后怎么见人?」

白雪岚自以为一个精彩布置,被爱人这样劈头盖脸的教训,便把脸上的微笑敛了,还是那句,「谁叫他把你给打伤了。」

宣怀风简直气得一倒噎,正不知拿什么狠话骂人,汽车忽然停了下来。

这才发现,汽车已经开到白家祠堂门前。

以白家在山东地界的势力,祠堂少说也要造出个诸侯气势,坐北朝南,门前有极开阔的广场,用的三进三路九堂两厢杪的布置,六院八廊对称穿插,仅是前后东西四个院子,就能容得不少人。

白雪岚从汽车下来,抬头一望,大门前的两根大石柱上石雕的盘龙,依然张牙舞爪,狰狞可怖,两扇贵气而庄严的柏木门左右大开,像张开了嘴,等着猎物进来,一品血腥。

白十三少要到祠堂脱离白姓,这可是济南城近来最轰动的消息。也不知哪个有心人传的消息,把好事者都招惹来了。白家那些远房,自然是以关心家族事务的名义来的,连平日不得见一面的姻亲们,也以关怀亲戚的名义赶来了。

至于另外那些无聊的闲人,早早地挤在人堆里,倒不敢说自己是来看热闹的,只装着这是和他们很有关系的事,像等着被喂食的雏鸟一样伸着脖子,紧张而期待地等着。

第二十四章

三司令居高临下站在大门台阶上,满脸阴沉沉的杀气,左右两边站着全副武装的大兵。

三太太发髻在骑马时颠散了些,几缕发丝落下来,随空气里的冷风飞扬,倒多了两分气势,正红着脸和三司令争执什么。听见身后汽车的动静,她转过头,瞧见高大英俊的儿子从车里出来,很沉着地扫视了周围一圈,那目光甚至从他父亲身上滑过时,也没有一丝畏惧,然后手往车厢里一伸,绅士地引出一个人来――正是被她丈夫踢裂了肋骨的宣怀风!

宣怀风从车里出来,见白家祠堂门外,层层叠叠都是人,除了不认识的看客,就是拿着枪目光很凶悍的大兵,抬头望,三司令和三太太站于台阶上,目光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

尤其是三司令的目光,甚至是燃着火的,落到人的皮肤上,是一阵隐约的烧痛。宣怀风被这样凶煞的目光刺激着,下意识别过脸,却正瞧见白雪岚也抬头往台阶上悠悠一瞅,表情透出一丝微妙。他不由顺着白雪岚的视线去看,只见三司令身后不远的地方,站着几个穿军装的。

一个是追随三司令的何副官,那是见过的,另外两个却是面生。

那两个面生的军人,摆着一副沉默的面孔,远远地和白雪岚目光一碰,无声无息地迅速移开视线。放在别人眼里,断然看不出这样不露痕迹的一点会意,但宣怀风已知道白雪岚在祠堂里埋了哪一手伏笔,而且又是格外留心观察,这时便大概猜到,这两个就是被白雪岚暗中买通的武装连的正副连长。

等会白雪岚发动起来,这两人站在三司令身后,又是猝不及防,三司令哪能不着道?只要把三司令控制住,别人都不在话下,这是个擒贼先擒王的意思了。

宣怀风本以为白雪岚说的那些,总有点小孩子赌气的成分,此刻看着周围局势,才觉得沉甸甸的心惊,这人竟是实实在在要闯一场泼天大祸。

如今怎么办?

要是眼睁睁看着白雪岚发动这任性的计划,和白家彻底决裂,甚至搅乱整个山东的局面,那于国、于民、于家……于白雪岚本人,都是一件大损伤的事。

要是趁着白雪岚尚未发动,把他的计划给叫破,且不说能不能阻止乱局,即使阻止了乱局,三司令一定要找白雪岚算帐,加之外头还有许多要对白雪岚落井下石的势力,岂不是要白雪岚的命?

顷刻之间,宣怀风脑里转了千百个念头,不作声不行,作声也是不行,心里仿佛让烧红的烙铁压着一样。

忽然听白雪岚在耳边笑道,「你脸色不好。场面是有些吓人,别怕,没人能碰你一根头发。」

握着宣怀风一只手,拾阶而上。

济南城中,最近对白十三少的传言很多。在有心人的散播下,他带回来的那个漂亮俊俏的副官,也成了茶余饭后的重要谈资之一。一百个人里头,有九十九个,都知道白十三少要改姓这件事,和副官有些干系。现在见白雪岚先把一个俊俏的年轻人从轿车里引出来,再见他不顾众目睽睽,两个男人堂而皇之地手握了手,一道踏上祠堂门前的阶梯,人群顿时嗡嗡地交头接耳,议论开了。

白雪岚自然知道自己的行为要惹来非议,但他向来是个不惧人言的,只管潇潇洒洒地往上走。

宣怀风正为局势焦虑,却是根本没注意到那些无关要紧的看客,一边尽量拖延着,慢慢挪步,一边低声问,「我最后问一次,你今天,是铁了心要改姓吗?」

白雪岚笑道,「都这时候了,你还不信我真心。」

宣怀风说,「事到如今,我不能不信。不过父母的养育之恩,你临别之前,应该磕头一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