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1 / 1)

宣怀风对着这双满是期待的眸子,很是不忍,叹了一口气说,「能把你救回来,总长已尽力了。他家里是有长辈的。」

这话里的意思,孙副官一下就明白了,知道除了自己这条性命,其余的人,恐怕白雪岚是难以再做营救了。

眸子里激烈的光芒,顿时黯淡下去,变成一种深深的绝望。

宣怀风打量他这情景,此刻虽沉默着,但也许下一刻,就有巨大的风暴要爆发出来,不禁有点悬心,在床边坐下来,用很恳切地语气对他说,「看着心爱的人受苦,你的痛苦,我就算只能察知一二分,也知道那是极难忍受的。但现在形势逼人,不能不低头。我请你不要怨恨总长,也不要怨恨自己,更不要有冲动的想法。只要人还在,就还有指望。」

孙副官垂着眼睛,长长地沉默着。

因为他的沉默,房里也是一片的沉默,空气好像凝结在一起,生出沉甸甸的分量。

终于,他抬起头来,眼睛看着宣怀风,却没有宣怀风想象中的激动,而是一种经历了思索的凝重,说,「宣副官,你不要怕我冲动。我可以对你坦白,我心里有一些念想,是存在许多时日的了,只我一直不敢说出来。我的亲人都死了,是一个孑然一身的飘零人,我以为,以她的身份,是不会看得上我的。可我昨天血淋淋地倒在地上,却听到了她的几句话。就凭这几句话,我从此以后,就多了一个命里相依的人。我不再是无家的孤魂野鬼了,所以我要顾惜自己的命,绝不再冲动的。」

宣怀风不料他说出如此一番言语,忍不住握住他的手,欣慰地说,「这样很好。你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孙副官说,「放心罢。我也是经历过波折的人。从前我的家庭被毁灭了,总长为我报了仇,我就跟着总长,要把那些用毒品祸害国人的禽兽,一个个料理了。现在,我有了一个我深爱她,而且她也深爱我的女子,我们是可以为彼此去死的。但为什么要死呢?我要活着。她是个苦命的女子,她被恶人欺辱过,她嫁过人,她当了寡妇,她再嫁小叔子……那又如何?哪怕她嫁一百个,我也还是深爱她。如今是我没有力量,但为了她,我总有一天会变得有力量的。只要她活着,只要我活着,我总要回到这里,把她带走。」

他们说话时,并不忌讳旁人。

照顾了孙副官一个晚上的戴芸,也站在屋里。

对于冷宁芳和孙副官的爱情故事,她知道自己是个外人,本打算做一个默默的旁听者,不做任何发言的,但孙副官这些话,实在将她感动了,忍不住开口说,「孙副官,你说冷小姐是个苦命的女子,我并不这样看待。有你这样有情有义的男子爱她,她的命是不会苦了。你们的将来,一定是光明的。等你们做了幸福的夫妻,我很想将你们请到学校来,给我的学生们讲一讲你们的故事。他们虽然都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但也该亲眼看一看,人世间的苦难,是绝不能把真情给消磨去!」

她是新时代的女子,对姜家堡迫害女子的做法极是鄙夷痛恨,加之对冷宁芳的同情,再不愿把姜家少奶奶的称呼用在冷宁芳身上,话里便改了口,称冷小姐。

孙副官正色道,「好,我答应你。昨晚多承照顾,我很愿意去你的学校走一走。」

宣怀风笑道,「戴小姐不愧是教育家,三句话不离本行。」

又宽慰孙副官两句。

不外是要他好好养伤,日后再想办法解救冷宁芳之语。

然后便去了。

宣怀风回到房里,见几个护兵,正在把堆墙角的许多行李箱子,一个个地往外抬。

白雪岚在桌子旁,手边摆着一杯热茶,一碟炒茴香豆,却并没有吃喝,只是一个胳膊撑着腮帮子,很无聊的样子。

宣怀风问,「怎么搬箱子了?这是打算上路吗?」

白雪岚见他回来,顿时不无聊了,招他到自己身旁坐下,顺手往他嘴里塞一颗茴香豆,回答说,「我估算时间,也是走的时候了。」

宣怀风说,「奇怪,前两天问你什么时候走,你总说不急。我以为你是要尽礼数,等你姐夫丧事完了再说。现在听你这语气,怎么还要估算?难道你也迷信起来,启程要选良辰吉日?」

白雪岚一本正经地说,「那是,从首都出发时,就是没挑好日子,一路上就发生这些糟心事,连肉都不能饱饱的吃。我这次,非挑个可以吃饱的日子才动身。」

宣怀风知道他这一本正经,只是一本正经的胡说罢了,在碟子里抓起一把茴香豆,也塞到白雪岚嘴里,半恼半笑地说,「这就让你吃个饱去。」

白雪岚一张嘴,把爱人亲自送到嘴的食物,开开心心地吃了,然后问孙副官的情况。

宣怀风便把刚才和孙副官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白雪岚听见孙副官说的那句,等有了力量,总要回到这里,把冷宁芳带走的誓言,手掌在木桌子上一击,乐道,「一顿好打,总算打出他两分男子汉的气味来。孙自安这人,别的都不错,就是缺点虎狼的狠劲。在这上头,很不像我使出来的人。」

宣怀风说,「你自己是个虎狼,就定要逼着底下的人,也做虎狼吗?」

白雪岚看他脸上有点不赞成的神色,马上转了嬉皮笑脸,挨着他低声说,「什么虎狼?我在宣副官跟前,也就是只猫。」

宣怀风打量他两眼说,「这样浅显的文字游戏,难道我听不懂?老虎就是大猫。你在我面前,确实是一只猫,不过是一只能把活人煎皮拆骨,吃得干干净净的大猫罢了。」

白雪岚笑而不言,来了一个默认。

这时,宋壬从外头走进来,一脸兴奋地报告说,「总长,蓝大胡子到了。」

白雪岚看看窗外天色,满意地说,「这蓝大胡子,还是那么不含糊,说今天十二点钟之前到,果然赶到了。叫他来见我。」

宋壬应一声,就出去了。

宣怀风问白雪岚,「蓝大胡子是谁?」

白雪岚说,「我一个老手下,因为我父亲很看重他,没让他跟我去首都,留在老家带兵了。这两场大雪,把火车线都封锁了。所以我派了人到镇上,给大胡子打电话,叫他带些人来护卫我们回去。是了,我的人护送戴小姐到镇上,和她姨母家联系的事,你是不是听说了?你不要多心,只是个顺水人情。就算不为她,我本来也就要派人去镇上的。」

说着蓝大胡子的事,却忽然拐个弯,顺便澄清起戴芸的事,可见白雪岚的心思。

宣怀风反而有些尴尬,说了一句,「我并没有问什么,怎么忽然来和我做解释?她一个单身出门的女子,你就算多帮助些,也是应该的。」

白雪岚笑着把眼睛往他脸上扫,问,「这是真话?好,你等着,我果然要给她多多的帮助。倒要见一见你拿醋坛子的模样。到时候,你一边捧醋狂饮,一边唱无限的闲愁恨尽上眉尖。我乐得给你打梆子捧场。」

宣怀风又是好笑,又是赧然,不肯接他这话,改而将话头扯到别处,说,「我知道了,你刚才说估算日子,就是算你那老手下的抵达。这么说,你是觉得回去的路上,还可能遇到危险吗?」

白雪岚笑容微微的敛住,淡淡地说,「火车上来一次,姜家堡又来一次,我再不做点防备,岂不真成了傻狍子?何况你这次跟在我身边,我更不得不谨慎些。所以蓝大胡子不到,我是不会贸然上路的。」

正说着,忽然听见脚步在木楼梯上咚咚的上楼声。

宋壬回来,却是一脸气愤,见了白雪岚就说,「总长,你说混账不混账!姜家不肯给大胡子的人马进堡,说今天给二少爷冲喜,刀兵是凶器,怕坏了好事。」

话音才落,又一阵咚咚的脚步声,原来徐头儿跟在宋壬后面,急急地追了来,嘴里道,「宋队长,宋队长,你听我说……」

到了房门前,见白雪岚也在,就停下脚步,对白雪岚叫了一声,「白十三少」。

白雪岚金刀大马地坐在桌前,看着他冷笑,「怎么?我的人是土匪还是强盗,你们要这样戒备?」

徐头儿对白雪岚拱了拱手,脸上很是为难地说,「白十三少,这事我知道,有些对不住您。不是姓徐的吃了豹子胆,敢下您的面子,实在二少爷病得重,一点也受不住惊扰。老太太再三说了,今日是个喜日子,又关系着二少爷的性命,外头来的刀刀枪枪,不能放进来,怕会犯冲。」

白雪岚问,「这是没得商量了?」

徐头儿说,「我也劝了老太太两句,可老人家忌讳,就是不肯听。她说了,今天不得已,要冲撞白十三少一回。等冲了喜,二少爷病好了,她亲自备下大礼,带上二少爷和少奶奶到白家大宅,给白老太爷和白十三少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