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太太只怕他少打一枪,土匪就要破门而入,看他扣扳机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紧张地道,「你忙你忙,用不着理会老婆子。」
其实宣怀风心里,本就没打算和她多寒暄。听她这样说,自然知道她心里是很害怕的,便好脾气地一笑,转过头去,专心致志地继续对付土匪。
有了王七给他当帮手,换弹夹方便,宣怀风更自在了,仿佛有神助似的,越打越快,神准得很。
尤其是靠近他正下方的姜家堡大门这一片,谁踏进来,就应声而倒。这方圆十来米的地方,竟成了一个死亡之地,倒了许多眉心中枪的尸体。
宣怀风左右开弓,又把子弹打空了,正低头去拿装好的弹夹,忽然听见门楼上的人大叫,「退了!退了!」
他往外一看。
可不是!
土匪竟真的不再进攻,反而后退了。
姜家堡门楼上一阵激动欢呼,忽又砰地一声枪声,惊得众人一怔。后退的土匪里,又倒下一个身影。
徐头儿脸都变了,破口大骂,「谁开的枪?直娘贼!眼看都退了,还打死他们一个人,要是激起土匪的凶性,又杀过来,可不是找死吗?」
姜老太太原是劫后余生般,惊喜交加的,听徐头儿这一说,吓得气都差点闭过去。
往下一看,幸亏,土匪们拖着受伤的同伙,耷拉着枪,还在匆匆往远处去,并不曾有要再次攻击的迹象。
姜老太太一颗心总算放下来,对徐头儿说,「这一次你功劳很大,等着罢,我绝不叫人白辛苦。」
转过身去,对着宣怀风,更是满眼的感激,说,「后生,我们姜家堡这些人命,是你救的啦!你叫什么名字?」
宣怀风对着老妇人,觉得拿着手枪不恭敬,也不管两把勃朗宁的枪口还在发烫,就稳稳地插回了枪套,矜持地笑道,「救不救的话,实在不敢当。我叫宣怀风,白家的十三少白雪岚,是我的上司。」
话说宋壬领着几个白雪岚留下的,尚能拿得起枪的伤兵,也一直在门楼上拼杀。
前时土匪攻击得凶猛,他一心只顾着杀土匪,倒没关注门楼上究竟来了什么帮手。
后来见下面土匪死伤惊人,也曾有点吃惊。心忖,这哪里来的援兵,这样威勇?
也想瞧瞧真神,无奈面前一堆土包高高垒起,正好挡在他和宣怀风之间,若说特意绕开土包,冒着吃枪子的风险去瞧一瞧人家是什么模样,也没那么大的意思。
故此,虽在同一个门楼上,宋壬竟是不知道宣怀风成了自己的战友。
此时土匪退去,宋壬拿着枪口冒着烟的长枪从土包后绕出来,赫然瞧见宣怀风正把手枪插回枪套呢,猛地愣住。
再一想,已经明白过来,更是后怕得浑身冒冷汗。
宋壬大步走上去,冲着宣怀风就喊,「活祖宗!我的活祖宗!满天飞枪子的地方,你就这样大喇喇的跑上来,让总长知道了,我还活不活?我真是……什么也别说了,快跟我下去!」
他是真急了,也不顾姜老太太还在眼前,拉着宣怀风就要往木梯去。
宣怀风因有姜家堡的人在场,一手架着宋壬的手,窘迫地说,「土匪都退了,你不要大惊小怪。要着急,也不在这一时。主人家正看着呢,快放手罢。」
宋壬犯了牛脾气,死活不依,定要宣怀风现在就跟自己下门楼去。
正在纠缠中,徐头儿猛地拔高了嗓子吆了一声,「不好!那些杂碎没完呢!」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土匪退到山脚处,竟不再退了,现在又吭吭哧哧地抬了两个重东西出来,架在地上。
宋壬眯起眼睛看了看,眼睛忽得瞪圆了,失声叫道,「直娘贼!别是搬了炮来吧?」
第二十一章
徐头儿说,「不该呀,他们能弄出炮来?有这样大本事,也就不用做土匪了。」
虽如此说,宋壬早叫人拿了一个半旧不新的望远镜来,拿在眼睛前一瞅,脸沉得如锅底一般,「不是土炮,是洋炮。他奶奶的,正上炮弹呢!」
姜老太太听了这话,仿佛从天上跌到冰窟窿里,身上打起哆嗦来,要说什么,却嘴唇只是抖,没人听得清楚,大概是在念佛。
宋壬将望远镜随手一丢,把长枪抓起来,猛然想起宣怀风,转身对他说,「站着等挨轰吗?快到下头去!」
他们观察土匪时,宣怀风也已在一旁暗暗估算过距离,这次对宋壬问道,「炮旁那几个人,你有把握打下来吗?」
宋壬往远处看看,正装弹药呢,再往眼前看看,总长的心肝宝贝还杵着不肯动,急得浑身冒汗,跺脚说,「祖宗!你还说胡话呢。那有七八百米远,我们打得着吗?这姜家堡是没有炮的,要有炮,我早轰他娘的了!快下去吧!哎呀,你真是我活祖宗!」
宣怀风知道时间紧急,再拖拖拉拉,怕那边炮真要轰过来了,也不和宋壬解释什么,直接地问,「我们带过来的美国军火里,有一把雷顿五二零,总长是带出门了,还是留下了?」
宋壬说,「那把挺大的吗?总长出门,带那沉家伙干什么?我也就扔在……」
一语未了,徐头儿大叫一声,「炮!」
便是轰地一声巨响,厚重的门楼震了两震,沙土纷纷扬扬。
徐头儿叫出声时,已扑上去把老太太掩护住了。
宋壬一手扯了宣怀风,把他护在自己身上,痛骂道,「要是土炮,还要捣鼓一下,这般杂碎,用的洋炮也太便利了,说轰就他娘的轰了!」
说话间,又是一枚炮弹划空而过。
这次却炸在门楼右边,几个姜家堡的壮丁躲在土包后,顿时血肉横飞,惨叫凄厉。
宋壬狠狠地一把将宣怀风推开,大吼,「快走!」
自己拿了长枪,匍匐在土包上,朝土匪开枪,嘴上招呼着,「兄弟们,朝他们开枪!别的不管,先打死开炮的那几个杂碎!」
众人在烟尘中,都把枪口对准山脚的方向,乒乒乓乓地打起来。无奈长枪射程不足,打得热闹,那一头的土匪却悠然自得似的。
片刻,又是一炮轰过来,就落在宋壬右边不远处。幸亏有一堆土包挡着,弹片没打到身上,倒是炸起漫天灰土,铺得附近的人一头一脸。
宋壬耳朵被炸得嗡嗡作响,脑子也微晕,逞着胸中一股热气,咬牙继续开枪。
忽然,有人用力扯他的肩膀,他回过头来,才发现是宣怀风,正一脸急切地对他说着什么,可是耳朵里像养了两窝蜜蜂,一个字也听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