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一杯茶,宣代云刻意把语气放缓,问白云飞道,「铺子里的生意好吗?」
白云飞说,「托福,还算不错。是了,这一次过来,也是要向年太太道谢。」
宣代云问,「谢我什么?」
白云飞说,「年太太上次介绍的那个大夫,开的药方很好。我每日地喝,如今嗓子好多了。」
宣代云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微笑,说,「那太好了。我总说白老板的嗓子太可惜了,若慢慢调养起来,以后能再听白老板唱一次西施,那就叫真有耳福。」
白云飞见她终于展眉,便觉得自己今天走一趟,好歹算是对朋友做了一点小贡献,心里也觉欣慰,主动说,「也不用以后,我自觉今天就不错。年太太不嫌弃的话,我这就唱两句?」
宣代云迟疑一会,说,「可不要勉强了。再说,我这半个尼姑的打扮,倒要听戏,忒不像话。」
白云飞微笑道,「这里并没有别人,为何在乎这些?缁衣也好,戏曲也罢,能让人心里清净的话,就是妙物。焉知戏曲和佛经,不是殊途同归?」
这机锋打得不错,倒把宣代云有几分说动了,犹豫片刻,点头说,「那我就不客气了,请你唱一曲来。不一定要西施里头的,你爱唱什么就唱什么。」
白云飞说,「献丑了。」
把嗓子清了清,虽宣代云说不限曲子,他仍是唱的她爱听的西施,「西施女生长在苎萝村里,难得有开怀事常锁双眉……」
宣代云听他说嗓子好多了,原怕是客气话,如今听他唱起来音色美丽,竟有从前巅峰时的七八分,而且因为用心用情,更有一种深远妙曼的韵味,不禁为白云飞而惊喜,眼睛微微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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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王朝2 22 尽情淫乐起来
第三十五章
年宅的门房对白云飞所说,果然都是真话。
年亮富虽免了牢狱之灾,但自从没了稽私处处长的名头,日子一日不如一日,竟是处处碰壁,甚至到了花钱托关系,想寻一个衙门当小科员的理想都不成功的狼狈境地。
他这日一早出去,又是腆着脸求人找差事,礼虽送了,却看着希望不大。一算日子,利民布料行每月的干股分红该去领了,他这阵子正处处要花钱,便坐车到布料行去。
往常年亮富到布料行,都是大掌柜亲自出来请喝私人收藏的好茶,没想到这一次去,别说私藏好茶,连大掌柜的面都见不着。
一个年轻伙计见他来,先恭恭敬敬请他坐等,进去走一遭,回来就说,「大掌柜出门去了。」
年亮富问,「大掌柜不在,不要紧,你们开店做生意,账房先生总不能不在。请翁账房出来说话。」
伙计又进去一趟,过一会,翁账房果然出来了,和年亮富笑着寒暄两句,问,「您要见我,是有什么事吩咐?」
年亮富笑道,「也没别的大事。我这个月要花点现钱,这个月的分红就不要开支票了,你取了现钞来,我这就拿了走吧。」
翁账房不说话,只是微笑着。
年亮富说,「怎么?是手头现钞不多吗?那好罢,你开一张现金支票来,大不了我再跑一趟银行。」
连催了两声,翁账房不能保持沉默了,才缓缓地说,「现钞呢,店里是有,现金支票也可以开。不过,您总要先说个明白,您要领的是什么钱?总不能来一个人说要领钱,我就掏腰包吧?」
年亮富这才察觉出不对,恼火地说,「老翁,我们是老朋友了,不开这种玩笑。我刚才说得明明白白,领这个月地分红,难道你还能不认账?你们布料行的账本上,可记着股东的名字!你要私吞了我那一股吗?」
翁账房听他话里不客气,把脸上笑容也拉下来,干巴巴地说,「您稍安勿躁,我们是规矩生意人,敢私吞股东的股份?确实我们的账本上,并没有您所说的一股。」
年亮富更气愤了,拍桌子说,「岂有此理!拿账本来说话!不然我要找警察厅告了!我在警察厅里的朋友们,绝不容忍你们这样作为!」
他一闹,几个店里的伙计就朝他靠了一步。
年亮富飙高嗓子问,「怎么?吞了股份,还要打人吗?」
翁账房说,「您要看账本,就请到里头来。违法的事,我们是不做的。」
年亮富知道他们是多年生意人,没有作奸犯科的胆量,哼一声,跟着翁账房到了里间,接过账本,在股东登记页上一翻,就找到凭据了,指着纸上面说,「瞧瞧!这是什么?瞧清楚没有?」
翁账房说,「我是瞧清楚了,您倒是该更瞧清楚些。」
年亮富说,「这里的海关年处长,可不就是我吗?你还能抵赖?」
翁账房慢吞吞地说,「我们东家这一分干股,是给海关年处长的,请问您先生如今在哪个衙门当差呢?」
年亮富一怔,气得额头发红,骂道,「好个奸商!当初你们跪着求着要分我一股,我赏脸才答应了,你们订的外国坯布运进来,哪次遇过麻烦?如今是翻脸不认人了,我可记着你!」
他当着官时,布料行要奉承他,如今他不是官了,落魄如斯,再要摆出官员架子来,谁还买账?
翁账房把脸一板,掐着指头说,「您先生也说得好,当初那一股是分给您的,您可没放一分的本钱。您管事时,每个月的分红都是天上掉下来的,还有什么不满意?现在并不是我们翻脸不认人,实在是生意艰难,您年处长是不在位置了,难道新上任的处长,就不用我们孝敬?做买卖的不容易,您先生就多多包涵吧。我这里正忙,不敢耽搁您。」
说着就叫伙计,吩咐说,「这位年先生的事,我已经交代清楚了。你送客罢。」
年亮富看那两个高大的伙计,两眼鼓起,瞪着自己,大有想动手的意思,又是愤怒,又是羞辱,嘴里不禁骂出三字经来,可他又怕真挨了打,更丢面子,只好一面骂着,一面自己拂袖而去。
出了利民布料行,犹气得胸膛起伏,上汽车后便骂司机,「死了吗?呆等什么?回家!」
回到年宅,正从院子里过,要到自己的睡房去休息,忽然看见一个听差迎面过来,手里拿着几个圆圆的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这时候颇矜贵的广柑。
年亮富叫住听差,问,「你哪里弄这么些好东西来?正好口渴了,我剥一个。」
便从听差手里取了一个。
听差不敢违背他的话,又担心回去要挨宣代云责骂,回头看看宣代云小院的方向,转回头来,对年亮富低声说,「老爷,这是客人给太太带的,太太说都拿给张妈去吃。」
年亮富把广柑剥成两半,先将半个丢进嘴里,吃得满嘴清甜,哼哼道,「败家东西,这么好广柑,让老妈子吃去,真是……」
猛地意识到什么,眼睛蓦然大亮,沾着汁水的手拽了听差衣领问,「什么贵客,能这时节把广柑送人?别人不会有这样手笔。是不是白总长过来了?还是宣副官亲自到了?不行,我要去看看。」
听差说,「也是姓白,不过不是白总长,是从前教太太唱戏的那位白老板。」
年亮富正忙着掏手绢擦嘴,好去见总长,这么一听说,脸上绽放的希望立即死灰般覆灭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