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1 / 1)

宣怀风把手在空中轻轻一摆,阻止了白云飞,又把目光放在白正平脸上,看着他一双满是期待热切的眼睛,斟酌着说,「你大概以为,一个月一千块钱,是很大的数目了。其实在我眼里,那算不得什么。」

白正平心花怒放,哈着腰道,「那是,那是,您这样的贵人,哪能把一千块钱放在眼里?」

宣怀风说,「和一千块钱比起来,还有别的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我今天,要送你一件比一千块钱,更值钱的礼物。」

白正平心脏怦地一跳,连鸟笼子也搁到地上去了,两手一合,就对宣怀风深深地作了一个揖,高兴地说,「多谢,多谢!」

宣怀风便把屋外的宋壬叫了进来,对着白正平一指,吩咐说,「你叫一个护兵,把这一位先生,送到戒毒院去。他是白老板的长辈,不要怠慢了。」

白正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怔了片刻,猛地跳起来,凸起眼睛大叫,「宣副官,你!你不能这样啊!」

宣怀风平静地反问,「我为什么不能?」

白正平嚷着说,「当然不能!你凭什么送我去戒毒院?你这样做朋友,太不地道!我坚决不会同意的!」

孙副官在旁边冷眼看着,这时,从容地轻咳了一声,对白正平颇有威严地教训起来,「你这位先生,应该多看看报纸。早宣布出来的《禁毒条例》上写明白了,吸食海洛因的人,是要抓起来的。宣副官宽厚,不把你抓到监狱里,而是送你去戒毒院,那是你的造化。你不感激,还在这里表示反对,这么说,你难道是真想坐牢去吗?」

白正平看这局面,恐怕去戒毒院云云,不是开玩笑了,越发愤怒而惶恐起来,转头朝白云飞紧张地喊起来,「外甥!外甥!你就干坐着,看他们糟蹋你亲舅舅……」

宋壬那边,早不耐烦了,一把拽着白正平前襟,喝道,「瞎嚷嚷什么?有话外面,跟老子说去!」

他这样山东大汉,力气惊人,只用一只手,就把瘦骨如柴的白正平,如抓鸡崽子一样地抓实了。

拽到外头去时,还听见白正平凄厉的叫声传进来,「你们不能这样!我宁死也不去!死也不去!」

白依青听见了动静,一颗小脑袋,从里间探出来,脸上有些惊惶。

白云飞似乎也坐不住了,站了起来,看着他舅舅被人带走的方向,蹙着眉说,「这事,是不是……」

宣怀风朝他露出一个微笑,说,「不要担心,戒毒院里,现在是我管着,总不会让令舅吃亏的。我自问和你,也算脾气相投的朋友。难道你对于我,就不能给一点信任?」白云飞说,「你说这些话,存心让我不好受。我何尝不知道,你是为了我,才有这样的举动。只是我这舅舅,虽然不争气,毕竟……」

孙副官一脸轻松地说,「白老板,宣副官说了,他总不让令舅吃亏的。他这样的人,亲口对你下了保证,你还担心什么?等日后令舅戒了瘾,换了一个人似的回来,你还要多谢宣副官呢。」

这时,白正平的叫声,已经听不见了,也不知道宋壬把他弄到了哪里去。

白云飞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何况这事情,又未必是一件坏事。若是摸摸胸口,问问良心,也许还要承认,是一件极好的事。

因此,他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向宣怀风,诚心实意地鞠了一个躬,恳求地说,「那我舅舅,就请你多多照顾了。」

宣怀风站起身来,坦然受了他一躬,然后握了他的手说,「我已经受了你的礼,就会尽我的义务,你只管安心。既然现在,你是认同让令舅戒毒了,那我再问一问,令舅母那里,听说也有同样的问题?」

白云飞叹了一口气,点头。

宣怀风问,「她现在在哪里?」

白云飞说,「多半正在家里,等着舅舅拿了钱,买白面回去。」

宣怀风听了,走到门外,对外头的人吩咐了几句,然后他又走回来,对白云飞轻声说,「令舅母那边,已经有人去办了。既然有你点头,他们算作被家属送去的。在新颁布的条例上,原本就有一条,家属送去戒毒的,属于主动改过,不会有别的惩戒。在戒毒院里面,吃住都有护士照顾,除了不自由,和医院也就差不多。」

白云飞默默地想了想,叹息道,「只要戒了这个,什么都好说。」

白依青在里头贴着墙壁,偷听了几句,大概也知道出了什么事了。

她就拿着热水壶出来,给三人的茶杯里兑了热水,向宣怀风瞅一眼,小声说,「宣副官,您请喝茶。」

那眼睛里,是存在感激的。说完一句,她低着头,又提着热水壶,回里面去了。

三人便坐回原来的位置,拿起温热的茶杯来,静静地喝茶。经过刚才这桩事,似乎一时之间,不知应以何为话题好。

孙副官喝了一口茶,暗想,要活动这气氛,倒应该是他这个旁观者来出面了,便轻轻的咳了一声。

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外头一把脆生生的女声说,「呀!门口这个样子,是要当门神吗?可要把客人都吓跑了。」

又有一个声音,很温婉地说,「别瞎闹。咦?我看这军装的颜色,倒有些眼熟。」先头那声音便说,「可不就是海关的?难道里面是白总长?」

接着,就听见高跟鞋笃笃踩着地板,进来两位娇滴滴,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子。

其中一位,和宣怀风有数面之缘,所以一见宣怀风,她就先大方地打起了招呼,「原来不是白总长,是宣副官。宣副官,好久不见,您吉祥呀。」

又朝白云飞和孙副官点头微笑。

宣怀风等人,见来的是女士,都纷纷站起来,表示出现代绅士的风度。

宣怀风朝她一笑,温和地说,「玉老板,你好。」

玉柳花是习惯了交际的红角,并不怕和男性打交道的,行为和一般女子相比,显得很开放。

她见宣怀风把眼睛,往和她一同来的女子身上,扫了一下,便把身旁的女子推到宣怀风跟前,笑着问,「宣副官,这一位,您也是见过的。只不过,我想您未必能记得住。您猜一猜,她是谁?」

两位女士都年轻漂亮,兼之打扮得明媚动人,到了宣怀风跟前,一股脂粉香味扑面而来,连空气都仿佛沾成了粉色似的。

她们不觉如何,倒是宣怀风脸薄,有些窘迫起来。

白云飞怕宣怀风不好意思,忙介绍道,「这一位福兰芝,福老板。在首都里,现在名气是很大的。」

玉柳花大概和白云飞有些熟,便微微地横他一眼,嗔他说,「白老板,你也偏心。怎么一样是客人,你只介绍她,就不介绍我?难道只要杜丽娘,就丢了柳梦梅?」

这样一提,宣怀风便有些印象了。

初次见玉柳花,就为的白雪岚要请他听《牡丹亭》里的一出《秘议》,玉柳花反串的柳梦梅。

这福兰芝,正是当时演杜丽娘,倒是唱得极好,听完后,宣代云还着实夸赞了几句。

宣怀风看那福兰芝,被玉柳花这样一推,又被白云飞这样一介绍,仿佛有些尴尬似的。

他是在英国留过洋的人,不自觉地学习了一种尊重女性的温柔,便不想她尴尬下去,微笑着解围道,「原来是福老板,你的戏很好,我看过。听说你原在上海,现在是留在首都了?」

福兰芝却仿佛是不大爱说话的人,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看了宣怀风一看,只是抿着唇,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