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宣怀风摆手,「我不爱赌钱。」

宣代云一哂,「才一块钱一个筹子,算什么赌钱?输了姐姐给。」拉着宣怀风往椅子上按。

「姐,我不会。」

「那就学。连麻将都不会,以后和同事上司怎么混?」

正争持,年亮富从客厅外面匆匆走进来,不知是累的还是急的,脸上颜色红黑,一路上两手推开好几个挡住他道的客人。

「你还在打狗屁的麻将!」他来到宣代云面前就拼命跺脚,「快撤!快撤桌子!」转身朝着愣愣看着他的几个麻将桌旁的人,两手往外,在半空中虚晃着一推,「不打了,不打了。」

宣代云奇怪地问,「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大事情!」年亮富立即把头转回来,「白总长的副手刚刚打电话过来,说白总长今晚也到!」

宣代云还是不明白,「什么白总长?你们部里的长官不是廖总长吗?」

「现在没功夫和你说!」年亮富急得额头发亮,搓着手团团转,「快招呼佣人们撤桌,人家白总长可是请也请不到的一尊大佛,这次是馅饼砸我们头上了。人家刚刚从国外学成归来,年轻英才,听人说他最不喜欢政府官员搓麻将唱戏。」猛地一顿,吊高了嗓子朝窗外的听差叫一声,「年贵!打个电话把今晚预备的戏班子退了!叫他们别来!」

回过头,看见一干打麻将打得正上瘾的客人们愣着没动,人人眼睛都看着他,顿时一吼,「撤桌子!」

众人仿佛才回过神来,起身的起身,转身的转身,几个小丫环和听差赶紧上来搬桌子。

一个听差过去请示,「先生,麻将桌子有两张是借隔壁张先生家的,现在就还他家去吗?」

「还什么?都扔掉!别留着!麻将一并扔了!」

宣代云皱眉,「你这个干什么啊?」

「少废话,反正不能让白总长看见我家有麻将桌子,快点!快点!没吃饭吗?磨磨蹭蹭!」

宣怀风站在一边,年亮富眼尾都没扫他一下,只顾着催促所有人清理客厅,一个劲的指手画脚,大声嚷嚷。

「先生,」年贵忽然从门外跑进来,「外头一下子来了很多汽车,一堆贵人来了,张处长好像也在里面?」

年亮富倒抽一口气,脸都白了,「刚打了电话,怎么来得这么快?」

四处看看,厅里那些过来打秋风,白吃白喝捧场的熟人们站在各处,麻将桌却只撤了五桌,还有两桌没来得及撤。

年亮富紧张得手指都抽搐了,狠推宣代云背上一把,「你快去挡一下,等一会再迎进来。」

宣代云也被丈夫的紧张弄得不知所措,往前趔趄一步,正要出客厅迎那群贵人,厅门处影子一晃,客人已到了。

人群中有好几张是熟面孔,年亮富的顶头上司张处长,材料处的陈处长,局里几位副处长,还有难得赏脸的主管教育部的廖总长,这些人打扮得年轻时髦的美丽眷属在后面跟着。

这一群人都是有些身份的官员,平时出场都算威风人物,现在所有风头却全被站在中间的那个年轻男人占了。

顶多二十来岁的年纪,五官像被大师用刀子细细雕琢过似的,深刻分明,眉目间显得干练精明,这本来会令人察觉他的厉害,心生警惕,但唇角轻松自然地微微扬起一点弧度,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微笑,又让人把警惕心都不知不觉地松懈下来。

所有男人的西装革履中,只有他穿了一袭月白色细丝驼绒长袍,衬出他比一般男人要高上一截的修长匀称身材,潇洒飘逸的姿态恰如临风玉树,让人一眼就把目光停在他身上。

所有人随他一同进来,众星拱月般围在他身边,却又似乎忌惮冒犯到他似的,不敢和他贴得太近。

那分气派威风,竟比总理到场还厉害些。

客厅里蓦地安静下来。

年亮富看着听差们笨手笨脚才搬到门口的麻将桌,恨不得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面对着沉默的尴尬,那璀璨明星似的男人站在门前,环视厅里一圈,才笑了一声,「忽然造访,实在冒昧了。不过,主人也不至于不肯迎客吧?」语气亲切友善。

他这一开口,整个客厅才算有了一丝活气。

「对啊!小年,贵客临门,怎么当主人的反而呆站着了?」站他身边的廖总长立即呵呵笑着,朝年亮富说,「这位海关的白总长,可是我平时想请都请不动的贵客。今天他肯移步到你这,把我都吓了一跳。」

白雪岚侧过头,微笑着和他搭话,「廖翁取笑了,我什么时候推辞了你的请客?」

有这么一点时间,年亮富才找回舌头,抹一把额上冷汗,赶紧携着宣代云迎上去。

「怠慢,怠慢,贵客忽然临门,我是受宠若惊,被唬呆了。」年亮富堆着笑,朝两位总长说了抱歉,又和几位处长握手打招呼。

宣代云也赶紧朝跟来的几位夫人小姐问好。

把客人们迎进客厅,丫环们捧着酒水上来,趁着这空当,听差们赶紧继续把剩下的麻将桌往外搬。

年家夫妻自然陪着两位总长寒暄。

「年科长喜欢打麻将?」白雪岚问。

年亮富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立即斩钉截铁地摇头,「我最恨打麻将的,吵吵闹闹,不成体统。这么多中国人,如果人人都做正经事,不把时间浪费在麻将这种无聊的东西上,中国早就富强了。」

这位白总长家世实力不容小觑,是尊必须敬拜的大佛。上个月在海关走马上任时,他写过的几篇文章就已经被年亮富恭恭敬敬的拜读过了。

年亮富狡猾地引用了一句白总长文章里的话,想到自己客厅里出现麻将桌这件事,总归要给出一个合理解释,咳了两声,一脸严肃地指着身边的老婆说,「说起来真是惭愧,内人也是个爱打麻将的,为这事我们已经争吵过好几次了。今天一回家,见客厅又摆了麻将桌,把我气得说不出话,我就叫听差的把麻将桌和麻将通通给我扔掉。」

其实摆麻将桌这件事,压根就是年亮富的主意。

这年头有几个官员不嫖不赌不打麻将?廖总长和几位处长,不但爱打麻将,更爱赌钱,因为要办酒会,特意投其所好设的麻将桌子,没想到搬石头砸了自己脚跟。

宣代云背了一个黑锅,但事关丈夫仕途,和自己有切身利益,当然不会反驳,只轻笑着搭话,「我也知道不该打的,偏生被几个熟朋友拉着,我又是主人,不答应情面上过不去。亮富他这方面倒很不错,从来不碰麻将牌。」

白雪岚了然地笑笑,「年科长是看过我写的文章吧?」

一句话把年亮富说得非常尴尬,摆着手解释,「不不不……」

「那些都是场面上的话,说说而已,你们还当真?」白雪岚仿佛生来就嘴角带笑,轻描淡写地说,「麻将是国粹,我也时常打的,既然年太太是麻将高手,不如以后抽空和年太太来一场牌战?」

他谈笑风生,气氛一下子活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