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1 / 1)

营帐里的将士们一愣,纷纷掀开帐帘探身出去,却见一道玄黑身影骑在马上,驱霆策电似的从营帐间掠过,不顾阻拦,径直跃过辕门,一路绝尘而去,背影彻底与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整个汴京城也因为今日的知微小报,哗然震动。

从城东到城西,从熙来攘往的主街到偏僻的小巷,从丰乐楼的宴厅到小吃摊的木凳,三五成群的人聚在一起,几乎手里都拿着那写有“闫家子行善求恕”的小报。

众人议论得热火朝天、唾沫星子直飞,甚至比军营里的将士还要愤慨。

“姓闫的能是什么好东西?披着人皮的黑心玩意!还特意给自己改名叫裘恕!求什么恕了?大肆敛财,开几个慈幼庄,施几次粥就想求得饶恕了?”

“说到慈幼庄我就想起来了!你们还记得几年前知微堂传扬出来的一桩丑闻吗?在扶风县的一个慈幼庄,表面上救济孤儿,实际上呢?做着人贩子和逼良为娼的勾当!”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时裘家不是还派了人去各个地方自查么?我还以为扶风县是特例,裘恕是不知情的……现在想想,裘恕一定就是背后指使,被查出来了才弃卒保车!”

这么一说,整个茶摊上的谩骂声愈发鼎沸,甚至有人直接拍案而起,说要杀去裘府,找裘恕算账。

“裘府那么多护院,你进得去吗?”

茶摊的老板从他们身后经过,阴阳怪气地讽刺道,“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把裘家搞垮了,你们平日里连口好茶都没得喝咯。一个个的,从前不是非裘氏的茶不喝,非裘氏的酒楼不去吗?”

几句话点醒了众人。

有的叫嚷着再也不喝裘家的茶,有的说再也不碰裘家经营的任何东西,更有的召集起了人,说要去裘家那些茶肆酒楼还有字画铺闹事砸店……

待到那些情绪激动、难以平复的人一窝蜂走了,才有人捧着那张小报,反应过来。

“说起来,这知微堂的苏妙漪,不是和裘恕是一家人吗?她娘还在裘府呢,她这是做什么,大义灭亲?”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其中不乏知微堂的忠实追随者,眼见着这把火又要烧向苏妙漪,当即叫了起来。

“苏老板什么性子你们不知道吗?她从来都是个仗义执言、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慈幼庄的事是她揭发的,仲将军的兵书也是被她先找到的!要我说,苏老板这两年与裘家走得近。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也说不准!还有,你们看这儿……”

那人指着小报里的话给其他人看,“小报里说了,裘恕是早就改名换姓,隐藏了身份,连裘夫人都是蒙在鼓里的。多年夫妻,枕边人忽然变成奸臣之后,裘夫人又何尝不是受害者……”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从茶摊边疾驰而过,带起一阵劲风,险些将矮桌都给掀了。

众人一惊,骂骂咧咧地朝纵马那人望去,却连那人的背影都瞧不见了。

知微堂一反常态,大门紧闭,里头一片漆黑,俨然一副提前打烊的架势。凌长风咬咬牙,缰绳一扯,转而策马赶去了修业坊。

修业坊亦是紧闭着门,凌长风敲了好一会儿都没能敲开,直接绕到后院墙,蹬了两脚翻进院子里,把守在里面的下人吓了一跳。

“苏妙漪人呢?”

凌长风一把扣住那差点嚷起来的仆役。

看清凌长风的脸,仆役咽下求救的话,结巴道,“娘子回了一趟修业坊,但已经走了,只嘱咐我们,关好门,什么人都不见……”

“她去哪儿了?”

凌长风追问。

仆役摇头。

凌长风僵立在原地,目光越过墙头,看向那幽邃如墨的夜空,攥着马鞭的手一点点收紧。强烈的不安铺天盖地朝他涌了过来,他的心脏砰砰直跳。

“轰。”

一声巨响骤然响起,似乎是门板落地的动静。

紧接着,前门便传来一群人的惊叫声。

凌长风的心跳甚至都停了一拍,反应过来后立刻穿过行廊,直奔前院。

待他赶到时,苏宅的前门已经大开,两块门板倒在地上。而快步走进来的却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孔。

“容玠……”

凌长风攥着马鞭的手倏然一松,面容略微有些扭曲,“你是次相还是土匪?!”

容玠置若罔闻,脸色也不大好看地转向惊魂未定的苏家仆役,“苏妙漪人在哪儿?”

毫无意外,仍是一问三不知。

容玠眉心拢成了川字,与凌长风视线相对。二人都不约而同从对方脸上读到了同一种情绪。

汴京城,要变天了……

96 ? 96(二更)

◎善与恶、是与非,系于一姓而已。◎

又是一夜狂风骤雨。

天光微熹, 汴京城里的花花草草蔫了大半,地上全是被吹落、又被碾进泥尘里,连最初色泽都分不清的剩蕊残花。然而一片狼藉的, 岂止是这些花草?

一夜之间,州桥下最繁闹的几条街,竟都像是被山匪洗劫过的荒乱模样。几乎每走十来步就能看一家家铺子的门窗被打砸,有的窗户破开了一个大洞, 有的则是连门板都碎成几块,倒在地上, 而铺子里面更是一塌糊涂。这些遭了秧的铺面,都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招幌上无一例外, 绣着偌大一个“裘”字……

只是此刻,那些招幌都被扯了下来,扔在地上。那裘字被利器划得看都看不清,一旁还用腥臭的鸡血抹了“闫贼”两个字。

天光越来越亮, 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众人掩鼻从裘氏的字画铺和茶楼前经过,却没有丝毫畏惧、同情,只露出痛快的神色, 更有甚者,还往裘家的招幌上踩了一脚,吐了口唾沫。

“白脸狼, 戴草帽!闫家郎, 裘家罩……”

随着日头逐渐升起,童谣声又一次在汴京城的街头巷尾传唱开来。

往日权贵云集的裘府门前, 此刻亦是门庭若市。只是围堵在门外的人不再点头哈腰, 而是满面憎恶;他们手上拿着的也不再是见面礼和名帖, 而是一篮又一篮臭鸡蛋和烂菜叶;嘴里高声嚷嚷的称呼,也从裘老板、裘大善人变成了闫贼。

只是换了个姓氏,天下第一善人就在顷刻间沦为了天下第一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