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1)

直到众人都散去了,沈焉如也要告退,允元才开了口:“焉如。”

沈焉如慢慢地又踱回来,“陛下。”xl

允元抬起手,将那殷红帘帐拉开了。她那猫一般的目光也便没了阻挡,直直落在沈焉如身上。

沈、傅、杨,三人的出身各不相同,但都是从她还是个小公主的时期就与她同行同止的心腹。她清楚这三人的脾性长短,沈焉如的优点是长袖善舞,能说会道,而缺点就是没耐心和胆子小。

“尹长欢的事,你如何知道?”允元的话音冷冽。

“是……是杜学土,担心陛下安危,夤夜来告诫于臣。”沈焉如一边抬眼觑她的神色,一边回答。

允元万没有想到竟会听见杜学土这三个字,一时眉头高高挑起,“他又如何知道?”

“他说他手上有尹长欢交通汝阳侯的证据……臣想着今晚陛下您……召见了那个贼人,一时间坐不住……”???

“那他为何不自已来见朕?”允元又问。

“陛下没有召他,他不敢擅入宫禁。”

允元笑了,也不知逗乐了她的是这句话里的滑稽,还是沈焉如认真的表情。“好滑头的杜子朔。”她笑着摇摇头,却像棋逢对手般舒畅,仿佛刚才帘帐内那个迷茫昏聩的女人根本不是她。

沈焉如看她似乎心情好转,不由得慢慢舒出一口气。皇帝幼年时并不是这样子的。并不是这样……难以接近,又无法捉摸的。

沈焉如又莫名地有些难受。

“焉如,你啊,”允元又看了她一眼,“你的心太软了,明白吗?”

沈焉如不明白。

是要到三日之后,皇帝处决了宫中的几名卫官,又将樊尚恩下了诏狱,她才明白。

与处决文告同时自勤政殿发出的,还有一纸传往翰林院的手谕。

传,翰林学土杜微生,到太极宫画院领赏。

“在下此来,不仅道歉,也要报恩。”

“报恩?你莫再给我惹事就不错了。”

“沈侍郎帮了在下,却被陛下看穿,恐怕陛下心中,从此便对侍郎有了隔阂。”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让陛下重新信任我?”

“侍郎这一回若能救驾成功,陛下当再也不会疑心侍郎。”

“陛下应当也与你说过了,如有下回,死罪论处……”

“侍郎知道,在下如今已失了陛下的宠幸。唯置之死地而后生,总好过束手待毙罢了。”

第八章 病酒

杜微生一个人领着一名小厮,跪在太极宫画院的门口,迎接皇帝的大驾。

他今日穿了一身织锦的白袍,银线绲着领口和袖边,压出暗而泛青的孤竹纹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根碧玉簪子束在银冠之中,更衬得那一张隽雅的脸容丰神如玉。允元下了乘舆,第一眼便看见那碧玉簪子,似乎是她许久以前给的赏赐。

她颇是满意。

画院的正房中已备好了酒菜,热腾腾的。杜微生请她上桌,自已则只是垂手侍立一旁,直到她绷不住笑了:“你这又是做给谁看呢?”

“回陛下,”他却一板一眼地回答,“臣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让陛下看见。”

只要能入她的眼,他就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也不必再担心生死安危,这一点,他倒是看得很清楚。允元端详他半晌,道:“赐座。”

一旁的宦官给杜微生挪来了座。樊尚恩下了诏狱,皇帝身边的主事宦官换了个叫赵光寿的,是从尚食监升上来的。x?

杜微生敛袖,给允元斟了一杯酒他在做这样的动作时,都很优雅而从容,“这是陛下上回赏的葡萄美酒,臣舍不得喝,藏了许久,似乎香气更浓郁了几分。”

葡萄酒盛在琉璃盏中,泛出血一样的光泽。允元执杯抿了一口,便动筷用膳,似乎并没有被这一杯酒打动多少。

她不说话,杜微生也就不再说话,只是陪着她吃饭。

其实真论起来,杜微生并没有犯什么大错。纵使夏末的那一夜,他闯入了她的寝房,那也是在这画院之中,是她所容许的范围内。纵使他瞧见了她的失态,知道了她在服药,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太医署的人都知道她有病,只要没人知道这病从何来,就无关紧要。

她是个女人,却当了皇帝,那么即便说她是个疯子,好像也不算耸人听闻。

她给了他宠爱,又将他轻易抛弃,归根结底,只是想让他知道,自已是有这个本事的。

她可以让他生,也可以让他死。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是君君臣臣的老道理了。

她不允许他得意忘形。

“沈焉如,素来是朕交接诸国的门面,你却要拿内廷琐事去吓唬她。”允元轻轻放下了筷子,赵光寿给她递上水杯巾帕漱口。

“是臣疏忽,但臣也……实在不认识别人了。”杜微生承认。

“查案她不在行,其他人,朕又不想惊动。”允元道,“尹长欢的案子,就交给你彻查,不许打草惊蛇。”

“是。”杜微生离席行礼。

允元挥了挥手,让他不必拘谨,但他回到席上,却仍是坐得笔直。允元眯起了眼,“尹长欢与汝阳侯往来的文札,朕都看了。”她道,“他既做这种事情,理当十分谨慎,如何会被你发觉?”

“……臣多次往来太乐鼓吹署,副乐正同意让臣与学徒们一同学琴,因此知道了他出身低微,过去曾在废帝……曾在汝阳侯的王府上做过小厮。臣心中起疑,潜入他的卧房,找出了那些文札。”

允元道:“这一个多月,你还真是没有闲着。”

杜微生低头,“臣不敢闲着。”

允元擦了擦手,在长椅上换了个姿势,坐得更舒服了一些,像一只慵懒窥伺着他的狐狸,“去太乐署学琴,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