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闻杰,丁蕴洁不免苦笑,“不像个做事的,公司里基本见不着他人。”
沈维礼扭过头来说:“人家出身好啊,再没屁本事,总经理也照干!”
周应凯不以为然,“不在公司未必就不是在做事,你们不要小看他,又是留学又是大公司经历,本事肯定有的。”
这话姜森最不爱听,“这种海龟精英,也就能在老外的公司里坑蒙拐骗,你让他下车间管俩礼拜试试,保管让他精神崩溃!哈哈哈!”
周应凯不理他,继续问丁蕴洁,“听说,姚董经常差你给他送东西?”
丁蕴洁内心一凛,这是她心头的一个结,怕周应凯误会自己一早就跟姚奕串通了,这会儿听他提起,倒是个解释的机会,便说:“送过两回,也是凑巧要出去,让姚董抓着,跑了两趟腿。”
“他不跟姚董住一块儿?”
“嗯,一个人租在外面,逍遥快活嘛!”
周应凯揣度她神色,笑问:“看到不该看的了?”
丁蕴洁摇头笑,“不谈人家私事,怎么说也是我上司。哎,说真话,我到现在都没明白姚董怎么会挑他来当总经理,有跟没有一样,完全不着边际。”
周应凯低头呵呵两声,手在衣服前襟上轻轻一掸,语气幽然,“姚董的心思,外人怎么能猜着呢?”
姜森他们齐心协力,总算把一只柚子搞定,给丁蕴洁传过来几瓣,她拿在手里说:“我看看佩珊去。”
周应凯叫住她,“晚上我跟老严有个饭局,你没事的话,一块儿来吧。”
群益汽车是顺时的大客户,周应凯与他们的采购副总严谡历来走得勤快,以前也常带丁蕴洁去赴严谡的饭局,彼此都挺熟悉,丁蕴洁没多想,答应下来。
“美女,请你吃柚子!”
许佩珊见了她就笑,“你总算来了,再不来拜山头,隔壁的酸水要泛滥成灾了。”
丁蕴洁嗔道:“你也不提醒我。”
“提醒有用吗?以前我提醒得还少啊要你别总跟他那几个红人较真,你听过么?”
丁蕴洁笑嘻嘻地,弯腰去摸瓶子里养的绿植,忽然“啊”了一声,“你这瓶水培怎么越养越小了?”
许佩珊说:“你前面看见的那瓶上礼拜死了,这是新的。老周还高兴呢,说比放他那儿养寿命长多了,让人又拿来一瓶,说可以净化空气,对肺好。我说我这儿快成收尸的地方了。”
丁蕴洁啐她一口:“胡说什么!”
?NO.17 饭桌考验
严谡嗜辣,桌上的菜百分之八十都是辛辣口味,丁蕴洁在那剩下的百分之二十里挑挑拣拣,对付了个半饱。
她一直留意着饭桌上的谈话,开席后没多久,严谡就提出一个颇为严峻的问题,“听说你们的顺时车打算在广州车展亮相了?”
周应凯忙放下筷子,神色却颇为暧昧,“姚董官面上还没宣布,我也不好乱说。哦,这事问小丁最合适,小丁可是整车部的骨干。”
丁蕴洁刚挑到一块肥瘦得宜的好肉,正往嘴里塞,见数双眼睛盯着自己,只得也将筷子搁了,点头说:“姚董是这么打算的。”
严谡沉下脸色,“你们姚董再这么搞下去,将来咱们两家这生意该怎么做?”
丁蕴洁一惊,不敢擅自作答,视线往周应凯脸上扫,但见他抱着胳膊,笑呵呵看戏的表情,她顿感不祥,今晚这顿饭,显然不是随便能吃的。
举座皆默,只有严谡一个人的声音在包房里回响,“我们原来的合作基调是什么?”
他两只眼睛牢牢盯着丁蕴洁,令她胃口全无。
严谡提的是设问,自顾自说下去:“当年我和闻军讲得明明白白:群益做整车,顺时给我们供电机,理所当然没矛盾。现在呢?群益做车,顺时也做车,还给我们继续供电机,那咱两家究竟是什么关系?供需方还是竞争对手?”
丁蕴洁还没想好措词,严谡已经往下说了,“有厂家向竞争对手采购配件的吗?也许有吧,但我们群益没这规矩!只要你们顺时开始销售整车,这合作模式就得垮!”
他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一脸痛心疾首的神色,像给每个在场的顺时人员一记耳刮子,可周应凯铁了心不应战,他不开口,下面那些头头脑脑也全都心安理得缩着脖子,再怎么说,他们也是配件部的,和严谡没有利益冲突。
只剩丁蕴洁一人如坐针毡。严谡炯炯的目光也直逼她而来,仿佛她是敌方代表,他今天来就为跟她讨个说法。
其实她如果脸皮厚一点,也可以像旁边几位那样,缩紧脖子不作声,就当客户是在他们跟前指桑骂槐好了。
但她做不出来,她忘不了姚奕描绘顺时蓝图时那闪闪发亮的双眸,那双仿佛从未被岁月染浊过的眼睛里藏着理想,她本能地想保护那难得的理想之光,哪怕力量微薄。
“严总,您过虑了。”丁蕴洁鼓起勇气开口,“顺时做的是纯电动汽车,群益专做燃油车,产品不重叠,所以不会构成冲突。姚董最初选定做电动车,一方面是出于技术和前景的考虑,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跟自己的客户形成竞争关系……”
严谡决绝地一摆手,“你这话不对!群益虽然还没开始做电动车,但电动汽车作为清洁能源车,国家肯定会大推,汽车公司转型到这个领域是早晚的事。我不妨实话告诉你们,群益电动汽车项目已经在审批阶段,马上就会立项。一旦项目启动,群益和顺时,就是名副其实的竞争对手!”
丁蕴洁说:“我知道群益走的是大众路线,在配件选择上更加注重物美价廉,成本控制得好,所以性价比高,销量一直不错。但这块市场竞争也很激烈。群益进入市场时间早,品牌效应已经形成,这是顺时缺乏的,如果顺时采用同样的策略,做中低端产品线,根本竞争不过现有的几个成熟品牌。这就是为什么姚董从一开始就坚持走高端车路线,消费者对这块领域的品牌认同感还很模糊,有可以作为的空间,比如一提到高端电动汽车,最先想到的是特斯拉,而国产高端车有哪些品牌就没多少人知道了。所以,即便大家都做车,甚至都做电动汽车,但在受众和销售策略上还是有区分,不会形成直接的竞争关系。毕竟市场的蛋糕很大,群益和顺时,为什么不能共享合作呢?”
严谡不以为然说:“你讲得倒是头头是道,你们姚董或许也有这个决心做高端车,但高端车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如果上市后得不到消费者认可,销量不理想,她扭转身来改做低端车也是分分钟的事话说回来,你们姚董,干吗非要做整车,踏踏实实做个零部件供应商,钱也够她挣的了!”
丁蕴洁瞥了周应凯一眼,笑笑说:“这不是闻董一直以来的理想吗?十年前,做汽车对很多企业家来说都是很大的诱惑,只是闻董大概没想到,国内的汽车业发展会这样迅猛,现在做车不再是高不可攀的梦想了,汽车行业起起伏伏,竞争也越来越激烈。”
她眼中添了几分诚恳,“以理性专业的目光来看,我挺赞成严总的想法,做好零部件供应商,也能成为一家出色的企业。但是,”她顿一下,继续说,“从个人角度,从活着的意义来讲,有梦想毕竟是一件美好的事,姚董继承了闻董的梦想,希望在有生之年替他实现,她正在为这个梦想努力,不管未来怎么样,至少她行动了,即便失败她也不会后悔吧……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反正我自己,很早以前就不知道梦想是什么东西了。”
一口气说完,房间里一片寂静,丁蕴洁忽然意识到自己越说越不着边际,在这些商业老油子跟前谈梦想实在幼稚得可笑。她不觉脸发烧,忙抓起自己的杯子,借着喝酒掩饰窘态。
严谡赫然露出笑脸,抓起酒瓶,探身靠近丁蕴洁,“小丁说得真不错,关于梦想这事,唉,我们人还没老,却听着觉得陌生了。感慨啊!不知道说什么好。来吧,我敬敬你!”
丁蕴洁还尴尬着,不太敢去看其他人的脸,只能专注地看着严谡倾倒酒瓶,把杯子缓缓斟满。
饮酒罢,严谡神色转为凝重,“小丁,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能代表你们姚董吗?”
一杯酒下去,浑身烧起来,羞赧被洗了个干净。丁蕴洁情绪放开了,笑道:“有周总在,怎么也轮不到我代表姚董吧周总,您说我该怎么回答严总呢?”
周应凯淡淡一笑,“老严你是不相信小丁呢,还是不相信姚董?”
严谡哈哈大笑,“老周你可真会将我军!”神色一敛,又说,“饭桌上,咱们怎么说体己话都行。但生意是生意,口头许诺没任何用,很多人在酒桌上百万的生意谈得好好的,酒醒就不认账了,为什么?没落实到纸面!所以啊,得白纸黑字弄个东西出来,我们才能放心,大家也才能继续开开心心合作下去。”
周应凯摸着下巴问:“老严的意思是,要我们出个保证书,保证顺时只做高端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