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传来护送她的高昌兵的低呼。

转瞬间,她四周的火杖尽数熄灭,唯独她手中那支火光仍在幽幽闪动。

“前面有不明军队靠近!速速灭火,免得被发现攻击!”紧跟着她的高昌兵催促道?。

朝露猛然抬头,朝那支军队望去。

这一支不是北匈军。

无星无月的夜色中,她黯然的双眸映出远处军队无比眼熟的旗帜,渐渐冒出点?点?星火,烧尽眼前一望无际的荒原。

她想到了救高昌和救他的办法。

手中的火杖飞出还未烧完的火烬,飞入她的眼。她的眼眶发烫又?发涩,猛地一扬马鞭,朝那?支军队纵马飞奔而?去。

虽于她而?言是下下之策,却是死局逢生的唯一解法。

亏欠

梁军彻夜疾行?的?兵马骤停, 原地驻扎。

为了掩人耳目,营地火杖稀疏燃起,被雨后的?浓雾和夜色掩在密林之中。

整个庞大的?营地静悄悄的?, 唯有?呼啸的?夜风带来几声偶尔刻意压低的?人语。

中军帐内,只点了一盏灯烛,火光幽明, 在案前?男子麒麟铁甲前?投下黑沉沉的?影。

李曜兜鍪已卸, 露出束发的?青玉冠。英武清俊的?面容略有?昼夜行?军的?疲色, 一双幽深的?眼锋利万般, 盯着面前?身姿凛然的?女?子。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更没想到她看到他的?军队会不顾箭雨地主动扑上来。

恣意飞扬的?乌发,明艳焕然的?玉容,灼灼发亮的?双眸。

看到她向他纵马狂奔而来的?一刹那, 他呆愣了片刻, 心底如涨潮般涌起了从未有?过的?狂喜,竟一时忘了让误以?为她是刺客的?弓箭手停下。

此刻, 在荒原再逢她的?惊喜和期待,正如潮水一般慢慢退去。

女?子立在他身前?,胡袍被箭雨划破了几处,发丝上仍有?未散的?雨珠,显得?整个人颓唐落魄, 可她却是丝毫不在意, 义正言辞地在与?他谈条件。

李曜静静地听完她的?请求,心底是死一般的?寂静。他双手交叠, 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箭袖上的?云纹, 终是忍不住冷笑?一声, 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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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乌兹悔婚在先,大梁颜面尽失。高昌之围, 凭何要求我出兵相助?”

洛朝露摇摇头,道?:

“我不是以?乌兹国主的?身份请殿下出兵。”

她掠过李曜阴郁的?目光,兀自走向中军帐一侧的?舆图前?。

煞白?的?手指仍带颤抖,一一点过舆图上一个个朱砂圈起的?重镇。

“高昌在玉门关以?北,遏大梁进出西域的?北面要道?。”

“高昌若是为北匈被灭,不仅西域诸国闻风会再度倒戈向北匈,殿下近年来费尽心力所收拢的?各小?国会整片暴露在北匈笼罩之下。之前?的?战役,死了多少将士,费了多少使臣才搭建起来的?疆土,将全线崩溃。大梁在西域所经营的?一切将功亏一篑。”

“高昌一国,对大梁至关重要。”

李曜好?整以?暇地微微倾身,眯起眼望着她,道?: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竟不知,你不仅对我的?行?踪极为关注,对我的?兵事也这般了解……”

朝露不动声色。即便隔着数步之遥,她依然能感到男人凛冽的?君王之气。

她已没有?了重生归来时见到李曜时的?恐惧。

李曜志在西域,她知道?她只要身在此,必会不可避免地与?之狭路相逢。与?其一味地逃避,不如能利用则利用。

现?在,能与?北匈抗衡的?,只有?大梁。

她只能凭借着前?世模糊的?记忆,克服面对李曜的?恐惧,与?他谈条件。

朝露深吸一口气,道?:

“四皇子殿下在此时出现?在高昌附近,不是巧合吧?我并非了解殿下的?行?踪和兵策,只是猜测,梁军近日定会出现?在高昌附近。若我猜得?不错,殿下是在等一个时机。”

李曜的?目光狭窄了一瞬。

朝露继续道?:

“殿下是要待北匈尽灭高昌,两败俱伤之时再夺下高昌,坐收渔利。以?最少的?兵力,最小?的?代价得?到高昌。可若是如此,大梁入驻高昌会饱受诟病,不得?民心。高昌人并非心服口服地称臣,高昌这颗棋子对于殿下来说,并不稳定牢靠……”

她隐约记得?,前?世李曜派兵足足五征高昌,每每攻下又被推翻,周而复始。原因就在于第一战就埋下的?人心不稳的?隐患。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我与?高昌昭氏有?些渊源,愿为殿下趋为使臣,促成高昌与?大梁同?盟。北匈退兵后,高昌便可为大梁藩臣,如此一来,周边小?国亦可尽为大梁所控……”

话音未落,她微微扬起的?下颔遽然被制住。

一只干净如玉却指茧粗糙的?手扣着她的?喉与?颚的?交界,像是锁喉的?凶险,又似捧脸的?旖旎。

朝露浑身一僵,始终垂着眼,没有?与?男人对视。

她不知她说得?哪一句话又惹恼了他。方才极度平静的?氛围变得?促狭起来。

听到“大梁藩臣”四个字的?时候,男人的?面色一下子变了。

她低垂的?视线,可以?看到那近在咫尺的?绫袍,云纹镶绣之间,一只四爪龙隐伏其上。贴近她身的?盔甲上,寒光在眼底透着丝丝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