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乘舟打断了他。

他放下祝茫,往墨寻方向大步迈出,背着手,,高高在上地俯视无力地跪坐在地的墨寻,冰雪般的眉眼间一片厌恶:

“墨寻,我原以为你只是背叛宗门,和魔修狼狈为奸的白眼狼”

“没想到,你竟是这般恶毒之人。”

墨寻怔了一下,接着,沈成舟漠然道:“一报还一报。你的金丹,我替祝茫拿出来,还给他。”

墨寻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他像是遇到了难题的小孩,怎么也不明白眼前这人怎么会想着要挖他金丹。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明明他来到玄武秘境,和玄武拼尽全力地打了三天三夜,根本不是为了自己。

可是沈乘舟根本不相信他,他一步又一步,坚定而沉重地向墨寻走来,墨寻灵力枯竭,软倒在地,只能成为砧板上的鱼,露出雪白的肚皮,等待着沈乘舟刀起刀落,把他的一切挖走。

这种时候,寻常人应该抱紧沈乘舟大腿,哭天喊地,或者骂他不知好歹,可是墨寻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打不过沈乘舟,闹下去,只会显得他滑稽得如同跳梁小丑,什么也得不到。

因此他最后只是挤出一个笑脸,怔怔地看着被沈成舟牢牢护在怀里的青年,慢慢说道:“……好,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墨寻答应的时候,沈乘舟不禁愣了一下,他皱了皱眉,一双冰冷的眼中满是警惕,“你又想耍什么把戏?”

墨寻笑了一下,然而他试了好几次,却都没能再提起嘴角,只能无力地仰起头,鼓起勇气问道:“你能不能……能不能……抱抱我?”

他浑身是血,一双如墨的双眼期待地看着他,像是一只流浪了很久的小狗,渴望将他抛弃的主人能重新将他捡回来。

墨寻想,这只是一个很小的要求。比起要剜他金丹,这是很小的筹码,如果放出去,想必会被人破口大骂,揪着他耳朵骂他蠢。

可是他又转念一想,会对自己做此举的人早就不存在于世,因此他无论如何对待自己,也不会有人心疼。

但他没想到的是,沈成舟竟然拒绝了:“不。”

墨寻怀疑自己的耳朵,他茫然地抬头,看向自己的大师兄,嘴唇颤抖了一下,沈成舟厌恶至极地看着他,冷漠道:

“尔等叛徒。休得痴心妄想。”

墨寻脑袋里“嗡”了一声,似乎有根名为理智的弦发出裂帛般的声音,被眼前这人拉扯到极致,下一秒就能崩坏。

他捂着脸,脑浆沸腾,痛得他几乎要就地打滚,但是他死死地咬着自己嘴里的软肉,直到品尝到血腥味,才喘了一口气,哈哈笑道:“痴心妄想?痴心妄想?沈成舟,当初分明是你对我……现在便做不得数了么?”

“一码,归一码。”沈成舟语气毫无起伏,“你叛出宗门,我合当是要杀了你,何况,我并不记得你。”

“我与你无缘无故,除了死敌关系,不可能再有其余瓜葛。”他垂着眼睛,睥睨着墨寻,居高临下道:“此次我只是挖你金丹,下一次,我便是要杀你不可。”

话音刚落,墨寻的腹部倏然被一只手洞穿,那只手穿过他的皮囊,在腹中一阵乱搅,拨开层层经络与肺腑,抓住了那枚金丹。

明明伤口在腹部,但是那一刻,墨寻的心脏疼得要揪起来。他吐出一大口血,软倒在沈乘舟的怀里,眼瞳渐渐涣散开来。

他们此刻的姿势十分亲密无间,可墨寻却仿佛被人架在火上烤,他疼得剧烈地在沈乘舟怀里挣扎起来,重重喘气,眼尾通红,冰凉颤抖的指尖死死地陷入沈乘舟的衣袍中,像被拳打脚踢欺负,却只能缩在墙角的幼兽,呜咽道:“不要……不要……师兄……不要这样对我……师兄……”

那一声声“师兄”喊得肝肠寸断,嗓音近乎崩溃,沈乘舟一僵,但只是皱了皱眉:“我并非你师兄,住口。天道有常,报应不爽,墨寻,这是你应得的。”

“…………”

我应得的?我应得的??我应得的???

墨寻终于崩溃了。

他几乎要窒息了,像是被人掐着脖子摁进水中,头痛欲裂,怒极反笑,理智被汹涌的嫉妒吞没。

凭什么。

凭什么???

他迎着沈乘舟厌恶的目光,倏然抬起头,忍着痛,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滚烫的热气吞吐在沈乘舟的耳畔,似乎能感觉到少年温热柔软的唇瓣一张一合。

沈乘舟最终还是厌恶至极地答应了。

墨寻被沈乘舟剜下金丹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婚礼隔日便举办。

墨寻被喂下了回光返照丹,勉强吊着一口气,腹部缠着的绷带不停被血液浸透,带到昆仑的药阁时,药阁的人差点吓得把这烫手山芋丢出去。

与祝茫不同,他的金丹被剜下时,虽然也濒死,但是终究还是他的生命力更顽强一点,让他野草一般挺了过来。

此时此刻,祝茫站在门口,他刚刚醒来,便听见沈乘舟大婚的消息,他头痛欲裂,似乎丧失了一段记忆。

只记得模模糊糊间,好像是大师兄救的自己,是大师兄在自己濒死时,锁住了自己身体内流水般逝去的生命力。

那人的手修长苍白,却比身受重伤的他还冰凉,冷得令人心惊。

他在昏迷中挣扎着,想睁开眼睛看那人一眼,可灵力中途似乎被人突然打断,让他彻底昏厥过去。

眼下,他见到在床上衣冠不整的墨寻,以及二人大婚的婚袍,几乎是电石火花间明白了一切,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可他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表情,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糕点,脸上露出了一点难过的神色,刚好刺了沈乘舟一下。

沈乘舟回过神来,似乎也明白自己差点做下了怎样的荒唐事,脸色难看,猛地站起,退得离床榻上的墨寻远远的,仿佛他是什么瘟疫病毒、洪荒猛兽。

“师弟……你听我解释……”他急急切切地与墨寻撇开关系,那张总是冷静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可祝茫只是勉强一笑,十分体贴温柔地道:“没关系的,师兄。”

沈乘舟脸色凝重,他明白祝茫还是在误会他,就差没指天指地发誓,咬牙切齿地说道:

“墨寻此人性情乖张,为人凉薄恶毒,我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对他生出任何一丝一毫的情思。”

祝茫破涕为笑,却也没问他们成亲的原因,只是温和地柔声道:“好,我相信师兄。”

他气质如山间松竹,客客气气,温温柔柔,令人亲近,不自觉地放下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