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硕一时语塞,严逐让他把人送回来,不过也交代了金柏肯定不同意。
“必须让他留在那里,万一有危险,我得看着他。”
这是严逐的原话,童硕虽然劝过沈烨如果被逼急了,可能会不择手段,但总归只是个设想,没想到男人会这么着急,不过老板就是老板,他只奉命听话,于是对金柏解释道:
“这是严导的要求,说把您送回这里。”
两人进退纠缠几番,车停进小区,金柏不动,一通电话就拨了过去,第一遍对面没接,第二遍没响两声,就被接了起来,对面很安静,严逐声音听起来比上午时还要疲惫。
“谁让你把我送到这里的,我要回家。”
“对不起,但你暂时不能回去。”
“为什么?”
“等我回去和你说行吗?”
“不行,我现在要回家,是你说的回首都就不缠着我的。”
对面不说话了,金柏能听到严逐的呼吸声,很重,也有些急,像是喘不上气却又克制的喘法,接着,像是叹息一般唤了金柏的名字。
金柏以为他要退让了,却没想到还是说道:
“我食言了,但你不能走。”
严逐说他不能走,金柏便真走不了,即使走了那人也有办法像昨天一样把自己捉回来,挂断电话,看到窗外同样无奈的童硕,金柏也不想为难陌生人,只好又一次妥协。
房间里的布置还和以前一样,包括那些只有他会珍惜,严逐认为碍事的“垃圾”们,仿佛金柏从未离开。
童硕帮他把行李拉进房间,很快便告别离去,如果不是听到房门被反锁的声音,金柏或许还会情绪平静一会,可等他反应过来,再扑向门口,铁门已是纹丝不动,他居然就这样被锁了起来。
手机收到严逐的消息:
“游戏卡带都在抽屉里,电脑游戏也更新过了,冰箱里有饮料和吃的,我晚上回来。”
若无其事的语气,言外之意就是“你先在家自己玩,我晚上回去把你放出来。”
时钟指针平稳转动,滴滴答答一路走向十一点。
金柏始终在沙发上坐着,行李箱也没摊开,而是贴着他立在一旁,他们像是来做客的陌生人,不像从前那样,旅途一结束便很快把箱子里的东西挪出来收好,重新回到家的怀抱。
又这么过了半个多小时,金柏靠着椅背睡着,恍惚听到玄关的声音,睁开眼,严逐正蹑手蹑脚地关门换鞋,手里还拎着一个袋子,见他醒来,笑道:
“你醒啦,我猜到你肯定没吃东西,带了夜宵回来。”
“你家的东西,我怎么能随便吃,”金柏没走上前迎接,也没问他什么夜宵,只是平平淡淡地问道,“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严逐一愣,注意到金柏甚至连外套都没有脱下来,就这样在沙发上坐着等了他一下午。他垂下眼,当作没听到的样子,脸上尽可能挂着笑,去厨房把食盒打开。
“我带了以前常点的套餐,还买了卤煮,这次是学校后门的那家,你不是想吃很久了吗?”
他把纸碗捧到金柏面前,金柏只是看了一眼上面泛的油星,就别开了眼:
“恶心。”
卤煮本就油腻,饿了整晚,再看到一碗内脏更令人反胃,他的反应毫不掩饰,严逐捧着的手停在空中,顿了几秒,又陪笑着说道:“那我们吃饭吧,你想吃的时候我再给你买。”
他把卤煮放回厨房,又端着食盒走出来,这是金柏最喜欢的一家夜宵,有时选择困难症犯了,就会去点这家的炒饭和炸串。
“夜宵就是要放肆吃!”这是金柏的原话。
可现在把饭摆到人眼前,却又被拒绝了,以前只要看一眼就食指大动的饭菜,现在却心如死水,严逐把饭盛给他,金柏始终不为所动,只是重复:
“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先吃饭吧。”
“有你在这里,我一口都吃不下,我要回家。”
饭碗轻轻推到金柏面前,碰掉了桌边的勺子,严逐没有回答,垂着头蹲下,像是在寻找,可膝盖顺着跪了下去,肩膀也抬不起来。
他的身体有些抖,呼吸又不顺畅起来,发出通话里沉重的喘息声。
“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男人几乎是跪在金柏面前,祈求地说出这句话,金柏想吃什么他都能买回来,就是不能放人离开。
“我不吃你买的东西,不和你一起吃饭,”金柏讲话也有些滞涩,他看不得严逐这个样子,即使是昨晚那样蛮横无理也比现在要好得多,但他还是狠狠心,“我要回家。”
膝盖忽然一沉,严逐把头靠在了金柏腿上,他本想立即推开,却感受到了男人身上不同寻常的温度,严逐像是终于撑不住了,只敢借他一点点地方,声音嘶哑:“小柏,他们要发《流缘》。”
金柏试探温度的手愣住了,不知是因为指尖滚烫的热度,还是因为这句不明所以的话。
◇ 第86章 悔
《流缘》对两人的意义,无需多言。
严逐解约时,带走了所有已完成的影片,从母带到数个剪辑版本,都独立掌握在他手中,但《流缘》不一样,后期制作还没有完成,如果不是因为严逐发现了爆炸案的罪魁祸首,大概会心平气和地和沈氏结束这个片子,成为双方合作的完美终章。
而现在,这部未完成的片子成为了严逐替仇人卖命的罪证,非但如此,这还是他为金柏写的剧本,落在沈氏的手里,成了一把横在他喉口的尖刀。
过往严逐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他一向认为,人是自由意志的产物,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于是学电影遇到再多困难,也没想着要向父母低头,决定和金柏在一起,就从未动摇这份心。至于当时同意把《流缘》拿出来,也是因为手边没有合适的剧本,而那份卖身契的隐形要求,他至少需要在沈氏完成三部影片才可以解约。
一部剧本的宿命就是被镜头呈现,而金柏的现实状态已经无法再拍戏,严逐以商人的思维做下这个决定现在他后悔了。
从逐渐发现当年真相开始,严逐就日日夜夜活在悔恨里,他恨自己明知道《流缘》的特殊性,却没把金柏放在心上,他恨自己急功近利,恨自己眼高于顶,他不敢看金柏的眼睛,明里暗里拖延《流缘》的进度,那些剧组生活仿佛成了他的噩梦,他在梦里常常看到金柏失望的目光:
“你同他们一样,都是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