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轻舟搁下勺子,拿手?帕擦了擦嘴:“好,辛苦你了。”
这法公馆听起来像是什?么权贵人士的住所,实际在?火车上同乘务员一打听,才知?不过是一座法国人开的高档宾馆而已。
他原本是想直接入住那宾馆给解元宝一个惊喜的,然而这高档宾馆毕竟挂着高档二字,必须提前一日有预约才能入住,今日便只好先同骆明?煊来了城里居住。
不过既然明?天要去看商铺,也的确是住在?秦淮区更为方便。
祝韧青收拾了碗筷,临出门?前又道:“先生,我一会?儿去厨房,顺便给您打盆热水来吧,您洗个脸再泡个脚,睡得更安稳些。”
这旅馆虽提供热水,但也是需要旅客自己端着脸盆去厨房打水的。
纪轻舟原本犯懒,想着用冷水擦洗下就?算了,出门?在?外的哪能那么讲究,而听他这么一提,也想要泡个脚,便欣然应道:“好啊,那多谢你了。”
祝韧青闻言就?拿了他房间的脸盆,端着空碗出了门?,约莫十分?钟后,又端了大半盆的热水回来。
纪轻舟接过沉重的木盆,随手?先放到了桌上。
待祝韧青转身出门?,关上房门?前,便朝对方口吻轻快道:“你也赶紧去打水泡个脚,早点休息吧,晚安。”
祝韧青神情?微怔,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对自己说这两?字。
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语声轻柔地回复道:“好的,先生,您也晚安。”
·
翌晨,日照温煦,气朗风清。
经过一夜的休息,骆明?煊又恢复了生龙活虎的状态,带着二人在?附近的小馆子里吃了锅贴做早点后,便前往顾楼街去看商铺。
“从那文德桥过河,往前走上一阵,便是乌衣巷,再过去一个路口,进去则为堂子巷与琵琶巷……”
由骆明?煊拿着地图带路,一路边走边介绍,约莫十几?分?钟后,便来到了武定桥口。
分?明?他所言的商铺都近在?咫尺了,骆明?煊还一脸笑嘻嘻地望着河对面方向,朝纪轻舟提议道:“说到这琵琶巷啊,嘿嘿……你要是感兴趣,我们便一道去见见世面如何?毕竟难得来一趟,不吃花酒,去听听琵琶曲,坐一坐秦淮画舫也不错嘛。”
纪轻舟似笑非笑地挑起了眉:“这就?是你看好这家店铺的额外原因?”
骆明?煊似乎就?是嘴欠那么一下,见他眼神凌厉不含笑意,顿时就?收敛了心思,含糊道:“这美人多的地方,好做生意嘛,走吧走吧,去看铺子。”
桥口的那座“洋风”小商铺,纪轻舟方才就?已看到了。
正如骆明?煊所言,是一栋砖木结构的二层小房屋,青灰色砖的清水墙面,有着一扇咖啡色木框的玻璃门?,及一扇三尺来宽的橱窗。
因着这通透明?净的玻璃门?与橱窗,在?周围一众古朴陈旧的老铺子中,这家铺面确实算得上新鲜漂亮。
而今,这商铺门?口虽挂着出租的牌子,却仍在?经营着杂货生意,透过橱窗,可看见店内玻璃柜里摆着五颜六色的糖果、卷烟与零碎的生活用品。
“房东同我说了,这房子目前是租给他亲戚开的小杂货店,房租这个月中才到期,所以?现在?这店还未搬走呢。”
进门?之前,骆明?煊特地向纪轻舟解释了一番。
“你等?我会?儿啊,我去问?问?这店老板,房东在?不在?此?……”
说罢,他便整理了下身上的着装,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纪轻舟好奇这商铺内的情?况,也跟着进了门?。
祝韧青原本想要跟进去,而在?进门?前,他听见有叫卖绿豆汤的声音传来,便不禁回过头望向吆喝声传来的方向。
正欲开口询问?他先生,要不要喝碗绿豆汤解渴,忽而视线一顿,注意到街对面一家挂着金字招牌的金银首饰店门?口,一男一女两?道靓丽的身影提着礼盒并肩走了出来。
那女子穿着身白衣蓝裙,除了个头高挑,气质姣好,其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那男子却是西装革履,身姿挺拔,英俊的面庞在?阳光照耀下分?外惹眼,令不少过路人都纷纷转头注视。
那不是……解先生吗?
祝韧青睁大了眼睛,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一时思绪滞涩,正犹豫是否要叫纪轻舟出来,便见那两?人已坐上了黄包车,朝着另一侧街口而去。
“你愣在?这看什?么?”
询问?了店老板,得知?房东位置后,纪轻舟同骆明?煊一块走了出来。
见祝韧青直愣愣地站在?门?口,望着斜对面发呆,就?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询问?。
“先生,”祝韧青立即回过神来,说道,“我刚才看见解先生了,他同一年?轻女子一起,坐上黄包车走了,就?是那辆黄包车。”
纪轻舟闻言一愣,下意识地顺着他手?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阳光炫目,令他不禁眯起了眸子。
尽管祝韧青所指的黄包车已经跑出了相当一段距离,但或许是因为太熟悉了,光远远地望见那肩膀与脑袋轮廓,凭直觉他便能确认那就?是解予安没错。
骆明?煊不知?解予安这阵子也在?南京,尚有些疑惑:“谁?你说哪个解先生?元哥吗?他也在?这?”
祝韧青没理会?他,见纪轻舟只是望着街道而不言语,又详细解释道:“我方才听见有卖绿豆汤的声音,想着您之前说口渴,便想去买一碗,正找那小贩的位置,就?看见解先生同那女子,一块从斜对面的金店走了出来。”
骆明?煊大致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紧接着问?:“真是元哥吗?那女子长什?么模样?”
祝韧青似不经意地观察了几?眼他先生的面色,描述道:“是一位年?轻姑娘,穿着一套白衣蓝裙,像是学校的校服。”
“白衣蓝裙?我若没记错,金陵女大的校服似是这个式样的。”骆明?煊琢磨着说道:“可元哥来此?也是参观军校吧,怎么会?……”
话未说完,他忽然意识到什?么,顿然止住了口,噤若寒蝉。
“金陵女大的学生……”纪轻舟自言自语般地重复了一句,神色淡淡的,未透出什?么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