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他们坐飞机飞到了京城,被孙瑛送到了杨寒川的别墅,车子驶进别墅的那一刻,杨炫藏在口袋里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攥成了拳头,身体在微微颤抖,脸色变得苍白。他忘不了杨寒川带给过他的痛苦和折磨,也忘不了他为了逃出这个牢笼所做出的努力。
断过的腿又开始刺痛了。
一只干燥温暖的宽厚手掌覆在了他的左腿膝盖上,不知怎的,那股刺痛的感觉竟是渐渐减弱了。杨炫身子向后一仰,后背紧贴在柔软的椅背上,心中的恐慌不知不觉间消散。
别墅里的装修没有任何改变,甚至连水杯都摆放在他熟悉的位置。他们走上楼,穿过长长的走廊,进入书房,站在了书架前。
杨炫看着他输入密室的密码,在门开启的那一刻,忽然别过头去,暗自红了双眼。
“这是你的二哥。”杨寒川忽然开口。
杨炫看过去,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其实他和二哥并不像,二哥和杨寒川的眉眼都长得像妈妈,若是旁人来看,肯定会认为这张照片是杨寒川的小时候。
“你的二哥是一个很活泼的孩子,嘴甜,讨人喜欢,家里的长辈都宠着他。”
杨炫垂下眸子,心里为这个素未谋面的二哥感到伤心惋惜,可心里又有一点酸涩,这个二哥从小就讨所有人喜欢,而他从小就不讨任何人喜欢。
“但我不喜欢他。”
杨炫猛地抬起头,呆呆地望着杨寒川,迟疑地问:“为什么?”
杨寒川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照片,声音沙哑:“当时我很幼稚,认为他抢走了我的爸爸妈妈。”
因为这个弟弟,爸爸妈妈的目光不再落在他的身上,他们冷落了杨寒川五年,这五年里,杨寒川没有一天不讨厌这个弟弟。
他将照片放回原位,手指习惯性地去摸了摸旁边的照片,那是六岁的杨炫,正笑吟吟地望着他。
“可能一开始是因为同情和怜悯而接近你,你的出生不被任何人期待,你被冷落,被忽视,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克制着自己不去爱你,但是,人心都是肉长的,你那么可爱,那么讨人喜欢,我怎么可能不会爱上你呢?可我越是爱一个人,就越是控制不住想去伤害他,我时刻提醒自己不能这么做,可我高估了自己,还是伤害到了你。”
杨炫看向那张照片,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杨寒川为什么要将二哥五岁生日的照片摆放在他的照片之间了,因为杨寒川在用二哥的遭遇来提醒自己不准犯下无法挽回的弥天大错。
脸上潮湿冰冷,杨炫伸手一抹,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流下了眼泪。大颗的眼泪落下来,杨炫抹眼泪的动作越来越快,可眼泪就像是瀑布一般,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忽的,嘴角往下一压,低低的啜泣声在密室中响起。
杨寒川慌了神,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想要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可抬起的手又缓缓放下。
杨炫哭起来的模样可怜极了,眼皮和鼻头都是红的,漂亮的眸子里噙满了泪珠。他的哭声委屈又压抑,像是某种小动物的呜咽,让人怜爱。
他和他的二哥不一样,他的二哥被所有人喜欢,而他被所有人讨厌。可这个“所有人”里多了个变数:杨寒川。杨寒川不属于“所有人”,他不求回报,将自己的偏爱和宠溺尽数送给了杨炫,为杨炫打下了一片小小的天地,在这片天地里,杨炫没有风雨、没有痛苦、没有负面能量的无忧无虑地生活了十九年。可他到了二十五岁这年才反应过来,那十九年的安逸和舒适,都是杨寒川拼命为他换来的。杨寒川站在他的面前,挡住了风雨、痛苦和负面能量,但没有人能看到杨寒川的疼痛和疲惫。
他太不懂事,甚至连一句“累不累?”都没有问过一次。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杨寒川带给他的好,他被宠坏了,无法接受杨寒川的“背叛”,于是逃离了那片小小的天地,只留杨寒川一人独自面对所有的风雨和苦难。
哭声不再压抑,他像个孩子般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他太自私了,只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委屈的那个,可杨寒川比他更委屈。杨寒川在八岁那年亲眼目睹了弟弟的死亡和母亲的疯狂,又在之后亲眼目睹了母亲的死亡,杨炫根本不敢去想那时的杨寒川会是怎样的心情,又是多么崩溃绝望。可杨寒川坚持了下来,独自一人学着照顾婴儿,将杨炫抚养长大。
如果换做是他,他绝不会宠爱这个小二十岁的累赘弟弟,可杨寒川毫无怨言,无底线的纵容和溺爱都在无声诉说着他对弟弟炙热滚烫的爱。
“哥……”杨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闷痛难受,紧紧攥着胸口的衣服。
他被拥入温暖的怀抱中,你看,杨寒川就是这么傻,永远都在对他敞开着那片小小的天地。
【作家想说的话:】
虽然但是,大哥是真的很爱乖乖,乖乖现在也理解大哥内心的痛苦和挣扎了
小
颜
第41章41、本就张狂颜
他宿在了杨寒川的家中,裹着浴袍从浴室里走出来,床头的桌子上多了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正如五年前的那个暑假,他喝下了这么一杯加料的牛奶,从此堕入了地狱。
他死死地盯着那杯牛奶,脸色苍白,就连唇色也黯淡了许多。思绪不受控制地回溯,眼前闪过无数黑白的画面。五年过去了,在这座宅子里的回忆依旧清晰生动。
似乎这辈子都无法释怀了。
他走到桌前,端起牛奶一饮而尽。既然无法释怀,那就裹着伤痛继续前行。他杨炫这辈子不知道什么叫做退缩和软弱,他可是杨家小少爷,本就是张狂的、肆意的、潇洒的小混球、二世祖。
再次抬眼时,眉间的戾气和凌厉流入了眸中,原本无光的眸子在此刻熠熠生辉。
杨寒川推开门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杨炫,他怔在门边,鼻根忽然有些酸涩。
“哥。”杨炫将杯子放到桌上,大步走到杨寒川面前,微微仰头看着他,“虽然我现在仍然无法做到原谅你,但是……”
他顿住,咬了咬下唇:“我会尝试着原谅你,也会学着保护你、照顾你。”
杨炫被自己肉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不适地偏过头去,抬手蹭了蹭鼻尖,声音含糊起来:“反正、反正你是我亲哥,咱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爸爸去世后我就只剩你一个亲人了,你不能有事。”
他说完后,对方久久没有动静,杨炫试探地觑了眼,顿时浑身一僵,看着杨寒川通红湿润的双眼,立刻手足无措起来:“你别哭啊,我可不知道怎么哄人。”
杨寒川眨了眨酸胀的眼睛,嘴角微微扬起,明明在笑,眼泪却违和地掉了下来,他偏头擦掉眼泪,泪眼朦胧中,依稀看到了杨炫微蹙的眉头和担忧的双眼。
在这一刻,千斤重的疲惫和苦痛压在了他的背上,压得他微微佝偻了下来,似乎支撑不下去了,脑袋无力地搭在了杨炫的肩膀上。
看起来高大无敌的男人在此时变得脆弱且不堪一击,他太累了,身心俱疲。有遗传性精神病的消息不知被谁发现并且传到了公司几个大股东的耳朵里,分裂的情绪的折磨,股东们的施压,他以为他要倒下了。
可上天的天平终于有一次倾向了他,他的乖乖对他说会试着原谅他,会学着保护他、照顾他。
他可真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幸运的男人。他原先不懂什么叫死而无憾,现在他懂得了。
杨寒川没有泄露出一丝哭声,可杨炫却能感觉自己肩头的浴袍渐渐变得湿润。抬起的手犹豫不决,良久后,终于环抱住了杨寒川的腰。
初冬清晨的阳光也是冷的,冷冷的光从窗帘的缝隙里强势地钻进来,落在浅色的木质地板上。
杨炫缓缓睁开眼睛,从温暖的被窝里伸出手摸索着手机,却摸到了点奇怪的东西,纤细,修长,带着点凉意。他眨眨眼,意识到是什么后浑身僵住,缓慢转动脖子看向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