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凶手人间蒸发,他的妈妈有着严重的精神病,又在二儿子生日那天选择了自杀……这一切还不明了吗?
杨炫已经猜到了这个可怕的事实,但他不敢相信。
虎毒都不食子。
“小炫生日那天,十分兴奋。”
五岁的杨炫在爸爸和哥哥离开家门后依旧兴奋得不得了,在家里蹦蹦跳跳,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妈妈已经犯病了,他被妈妈赶去房间里睡觉,可他睡不着,于是在房间里踢皮球。房间里咣当作响,他正在兴头上,没有听见身后的门开了。
那个他最爱的人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的身后,神情阴郁,举起手中的菜刀,重重砍了下去。
踢皮球的声音戛然而止,皮球滚落在地板上,沾满了鲜血。
“乖乖,无论你相不相信,这都是事实。菜刀上只有她的指纹,被发现时,她抱着小炫的头颅,坐在小炫血肉模糊的尸体旁,哼着她每晚唱给小炫的摇篮曲。”
杨寒川上前一步,温柔地抱住杨炫,眼泪无声滑落。
“乖乖,她不想伤害你。”
因为不想伤害这个可爱的孩子,所以她选择了自杀。
她是在浴缸里割腕自尽的,杨寒川发现不对劲后闯入了浴室中,看到了此生难以忘怀的一幕,满浴缸的鲜血,那个孱弱的女人面色惨白地躺在里面,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抚摸着他的脸颊,时而温柔微笑,时而状若疯狂。
“寒川,你和我是一样的人。”
杨寒川愣在原地,眼泪砸在木清清的手背上,在鲜血中晕染开来。
木清清温柔地笑着:“但妈妈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你要好好照顾弟弟,不要像妈妈一样,伤害了他。”
她已经奄奄一息:“杨炫一定要活下去。”
“寒川,我们都是疯子。我们越是喜欢一个人,就越是控制不住想伤害他,我伤害了你爸爸,伤害了小炫,也伤害了你。而你,你不能喜欢杨炫,你要控制住你的心。”
杨寒川愣怔地答应下来。
可他食言了,他控制不住他的心,控制不住他对杨炫的喜欢,最终他变成了木清清,伤害到了自己喜欢的人。
他说:“我们都不想伤害你。”
杨寒川抚摸着他柔软的发丝,“乖乖,在这个世界上,你是被爱着的,所以你不是谁的替代品,你永远是你自己,这一点毋庸置疑。”
“乖乖,你长大了,不需要再依赖任何人,所有的事情你都可以做主了。接下来,就请你坚强、勇敢、独立地走向只属于你一个人的人生。”
杨寒川在说完这句话后,便彻底在他的人生中消失了,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像是他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一个人一般。
杨炫只记得自己浑浑噩噩地走出了别墅,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天又一天,从穿着短袖,到穿上长袖,又套上了厚重的羽绒服。他的腿伤不知不觉间已经痊愈了,只是天冷时还会一阵阵的疼,他去看过医生,医生说腿伤没有留下后遗症,说这是他的心理作用。
可他天天疼,日日夜夜疼。期末考试那几天正好赶上下雪,他疼得无法行走,是梁希搀扶着他去考场的,他累了,不想伪装了,索性让他们看个够。腿疼得厉害,考试受到了影响,后来出成绩,每一科都勉强过了及格线,只有专业课的成绩稍微高一点。
梁希说这次考试不是因为腿疼的影响,是因为他这几个月来根本就没有学习,他沉默了片刻,说他听不懂课了。
梁希只是叹气。
放了寒假后,杨炫便一直闷在前几个月租的房子里,他的钱还有很多,但再多,也有花完的那一天。杨炫终于感到了几分焦虑,花钱不再大手大脚,鞋子和衣服都选择了便宜的牌子,也慢慢学着自己做饭,但味道很差。
他想,应该和那道莴苣一样难吃。
幸好掉在了地上,没人去尝。
这几个月来,杨哲试着联系过他,也派人找过他,只是杨炫的态度坚决,慢慢的,杨哲也不再联系他了。他也没有刻意去关注杨哲,只是偶然换台的时候,看到了杨哲宣布退休的新闻。
连城市要变天了。
新闻一出,麻烦便接踵而来,首先是被他揍过的人都纷纷找上了门,杨炫不是绣花枕头,以前打架的时候像头狼,现在像头不要命的狼。从大三下学期打到了大四上学期,那些人见讨不到好处,于是合伙来揍他,杨炫打不过几十个人,更打不过带了刀子的人,他第一次受伤了。
浑身被划了十几道口子,水果刀穿过了腹部,差一点就没命了。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拨通了急救电话,等听到鸣笛时才昏睡过去。醒来时身边陪着的是梁希,梁希扑到他身上啜泣着,说他昏迷了十天,医生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书。
杨炫闭上眼睛,心说自己贱命一条竟这么硬。
梁希又笑了:“幸亏你没事。”
“我跟你说个好消息,那些欺负你的人都被抓起来了,一个不落,捅人的那个进了局子,我看他三年之内是出不来了。”
杨炫说:“我全当在赎罪。”
“我看到了很多张熟悉的面孔,我欺负过他们,如今他们也欺负我,一报还一报,我的罪赎清了。”
伤养好之后,便开始找工作的找工作,考研的考研了。梁希在大四那年考了个教资,混完大四后进了一所高中当政治老师,听说在准备考编。杨炫不想考研,也不想工作,思索了几天,自己投资建了个芭蕾舞工作室,请了三位优秀的芭蕾舞者,一切准备就绪后,便迎来了第一波学员。
又聘请了财务和保安,工作室渐渐变得成熟起来。
两年后,杨炫的“火玄”舞室已经在连城小有名气,杨炫挣了不少钱,旁人提起杨炫,都说他年少有为,对他赞不绝口。
再也没有人说他是个混球了。
他们尊称他为杨总,这让他感到陌生又不适应。梁希说习惯就好,当初别人喊他老师的时候他也不适应,但又是两年过去了,杨炫仍然不适应。
他觉得,他好像在被一双无形的手推着前进,他被逼着长大。他已经二十五岁了,但内心仍然还停留在二十岁。
在他二十五岁生日的一个月后,他接到了陈叔的电话,陈叔说杨哲病得很严重,想见他一面。杨炫回绝了,但陈叔说:“小炫,回来看他最后一眼吧。”
杨炫沉默了很久,然后开车回到了那个五年没有回去过的地方。
那里没有任何改变,只是住在那里的人变了,他们的脸上都添了好几条皱纹,陈叔的脚步变得踉跄,背变得佝偻,刘阿姨的头发花白一片,看到他时眼泪便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