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寒川是个很讲究的人,杨炫从前对他的评价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现在的评价是臭毛病一堆还假清高。他从不吃外卖、不吃路边摊、不吃街边的普通饭店、不吃辣、不吃葱、不吃蒜、不吃糖、不喝饮料、少油少盐、水只喝温的、咖啡只喝现磨的、肉只吃当日现宰的、蔬果只吃当日现摘的、海鲜必须是当日海边空运来的……
公司餐厅里的厨师们竭尽全力满足他的要求,专门开辟了一个窗口为杨董开小灶,只是杨董的要求太多了,偶有一次不小心将前一日的蔬菜当成了现摘的炒了,杨董竟也能尝出来,为此再也没有吃过公司餐厅里的饭。
十年前的某一天杨哲来看望杨寒川,正赶上午饭时间,看到杨寒川喝咖啡充饥,顿时心疼得不得了,了解了前因后果,立刻斥巨资在公司楼下开了个私房菜馆,一开始菜馆只为杨寒川一人服务,谁知开得时间久了,竟也有不少富二代、富一代之类的富豪在这家菜馆里吃饭,小菜馆摇身一变成了京城贵公子们的后花园,甚至还有不少明星模特在这里聚餐。
杨炫听说之后十分不服,撒泼耍赖了好几天,说学校餐厅的饭难吃,还说杨哲偏心哥哥,杨哲削了他一顿,怒吼:“你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天天在学校一顿干三个馒头,放学在校门口偷吃炸串!你跟你哥哥能比吗?”
杨炫很受伤,决心效仿哥哥引起杨哲的注意,结果只坚持了一天就撑不住了,馋得魂不守舍,嘴里一点滋味都没有,恨不得抓起一把盐塞进嘴里尝尝味,放了学就直奔炸串摊上点了五十块钱的炸串,和同学蹲在路边吃完了才敢回家。
“吃饭。”精致的饭菜摆放到杨炫的面前,杨炫嫌弃地瞥了一眼,别过头去看向窗外。
杨寒川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温声说:“乖乖不要任性,你今天只能吃清淡的。”
杨炫不耐烦地皱了下眉:“我不吃!”
空气凝固一瞬,杨寒川的脸上带着笑意,“不吃会饿的,要不喝两口汤好不好?”他将碗举到杨炫的嘴边,却被杨炫不耐烦地拂开,“我说了我不吃,你能不能别唠唠叨叨的,又不是我爹。”
山药排骨汤洒在了杨寒川的手背上,很快被烫红了一小片。
杨炫抬起脚踩在茶几上,整个身体后仰,陷进柔软的沙发中,他又嫌恶地瞥了眼那看上去就没有味道的青菜和一滴油都看不见的山药排骨汤。这他妈怎么吃,一点滋味都没有,还不如让他去死。
可杨寒川并没有动怒,慢条斯理地放下饭盒,抽出纸巾擦干手背上的汤水,耐心哄着:“我让孙瑛带你去餐厅好不好?”
杨炫正要答应,可眼珠子一转,小心思一动,面上看起来依旧烦躁:“我不要,我要点外卖。”
反正还有八天他就能回到连城了,在这八天里他必须好好恶心一下杨寒川。
杨寒川沉默片刻,将手机递给他。杨炫接过来,熟练地解开了密码锁,得意洋洋地下载着外卖app,搭在茶几上的腿微微抖动,茶几上放着的汤起了波纹,漂浮在上面的山药片也微微飘荡着。
他最终点了一份多油多盐看起来就不健康的炸鸡,还附赠一份加冰的肥宅快乐水。没将手机还给杨寒川,反而下载了一个视频app,用杨寒川手机号注册登录,充了一年的会员,最终找到一个并不需要会员的游戏解说视频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这倒不是有意恶心杨寒川,完全是一种习惯:游戏必须满皮肤,各种app必须充会员,不需要花钱的游戏在他眼中不算游戏,不需要充会员的app在他眼中是盗版app。
妥妥的是一根人傻钱多且自觉的韭菜。
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杨寒川虽然算不上是老人,但也称得上是长辈。他劝杨炫吃清淡的话不无道理,杨炫不听,吃了炸鸡喝了冰可乐后不满足,又在下午三点钟点了五百块钱的烧烤,还没吃够五十块钱的,肚子就受不住了,铁青着脸冲进了卫生间,几乎在卫生间里住了两个小时。
杨寒川停了手头上所有工作,开车带他去了附近的医院,检查结果为急性肠炎,一周内要清淡饮食,不可吃生冷油腻的食物。
“你啊……”杨寒川感到无奈,看着他虚弱苍白的脸却又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坐到病床前,食指轻柔地抚摸着他的手背,怜惜地看着手背上贴的密密麻麻的白色胶布,“疼吗?”
杨炫自知丢了脸面,不愿搭理他,将被子拉到头顶挡住自己的脸。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杨寒川找来护士换吊瓶,护士换下空了的吊瓶,柔声问:“他是你的弟弟吗?”
杨寒川微微一笑:“是的,是我的亲弟弟。”
护士赞扬道:“你对弟弟真的好温柔,我们几个同事工作好多年了,都说从来没见过对弟弟这么温柔的哥哥。”
屁。
你们都瞎。
杨寒川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杨炫猛地拉下被子,恶狠狠地瞪着她,吓得护士换完吊瓶就匆匆逃也似地离开了,他又瞪向杨寒川:“你还在这干嘛?作秀吗?我看你不要当什么董事长了,干脆去当演员,下一届金马奖影帝绝对非你莫属。”
“你误会了,我只是想照顾你。”杨寒川无奈解释。
“我不需要你照顾!”
杨寒川微微垂眸,“好,我先回趟公司处理工作,两个小时后再来看你。”
可杨寒川前脚刚出病房,杨炫突然就捂住了肚子,神情痛苦。额头冒出冷汗,手指微微颤抖地握住输液架,忍着疼痛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杨寒川带他来的是最近的小医院,各种设施跟私人医院是完全没法比的,单说vip病房里没有独卫这件事就够杨炫骂一整天的了。更令他生气的是,他的病房在最西边,卫生间在最东边,并且这一层有且只有这么一个卫生间,他不仅要穿越长廊,还要面对卫生间爆满的尴尬问题。
“妈的……”腹部绞痛得厉害,似乎有两只手在用力拧他的肠子,杨炫已经等了许久了,里面的人还迟迟不出来,他烦躁地抓了下卷曲的头发,腹部又是一阵剧痛,“操!你们能不能快点?”
他面前的隔间里有人不耐烦回了一句:“催你妈,这一层都是肠胃炎患者,就你自己难受?”
杨炫怒了,一时间肠子都不疼了:“卧槽你他妈跟谁狂呢?老子在外面等了至少十分钟了你们连个屁都不放,是拉屎呢还是在里面打飞机呢?我跟你说现在外面至少有五个人在排队等着,你们在里面占着茅坑不拉屎还有脸跟老子狂,我给你30秒,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出来,不然我就踹门!”
后面有人附和:“对呀对呀,我们都等了很久了。”
里面那人不屑一笑:“我就不出去,你能拿我怎么样?”
嚣张至极!杨炫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
他忍着怒火:“1、2、3……29、30。”
“嘭”一声巨响,吓得后面排队的人纷纷噤声,互相看看,不敢说话。隔间门轰然倒塌,砸在了里面那年轻男人的头上,他愣了许久,看到面前那个高大的小卷毛,不可置信地问:“你他妈还真踹?”
杨炫不耐烦回他:“老子跟你玩呢?”
眼睛一眯,看到那人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游戏画面,他怒火爆发,将那人从马桶上提溜了起来,视线往下一扫,怒吼:“你他妈穿着裤子在里边打游戏?!”
那人理亏,立刻锁掉手机屏幕,清了下嗓子:“误会误会,你不是很急吗?赶紧进去呗!”
他灰溜溜逃跑了。
杨炫看了眼被踹坏的门,没有在大庭广众下暴露的癖好,幸好其他隔间的人听到声音后都纷纷溜了出来,但都低着头不敢瞧他。
杨炫搞出的大动静引起了医护人员们的注意,负责人问是谁踹的门,原本在杨炫身后排队的人都指认他,杨炫不是做了事就不承认的人,心知他们指认完全没错,但心里又觉得他们可笑,“一群怂逼,要不是老子出手,你们早拉裤子里了。”
他让负责人找杨寒川要钱,出去时却被一个个子低他一头的年轻人拦住了,他低头看了眼那人,“哟,想干架?”
拦住路的便是穿着裤子在隔间里打游戏的那位,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不是,我觉得你这人脾气不错,想和你认识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