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1 / 1)

木槿眼睛顿时比夜晚的篝火还明亮:“陛下现在能随意出宫了?”

“早就可以了。”言霁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绕过书案让木槿给自己更衣,顺便让德喜叫准备马车,将批下来的奏折让人送去门下省,做完这些,今日份的任务变都算完成了。

祥云腾龙暗纹的锦绸马车驶出宫门,车顶下一角挂着的鸾铃铛铛作响,引路人闻之避让。

从延寿寺街穿巷而过,就能以最快的速度抵达镜月湖后面的花市柳巷,此花市是明面字意的花市,而彼柳巷却非明面字意的柳巷,而是暗指。

飞鹤楼就在柳巷前,花市后。

京中各大街上人来人往、毂击肩摩,背着书箧的学儒们新奇地四处张望,各大客栈尽数爆满,酒楼餐馆座无虚席,远远都能听到这些骄子们大声论谈,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了浓郁的知识氛围中。

“奴婢觉得,这才叫真正的大赦天下。”木槿撑着窗沿撩开簟卷望着外面,神情向往道:“不是赦免那些曾犯过罪的人,而是赦免那些心怀希望却生活在无望里的人。”

秋闱扩招的政策是顾弄潮提出来的,虽然仅限这一年,但实施下去却依然困难重重,因为牵动了很多人的利益。

但顾弄潮素来都是,决定做什么,没有人能阻止,独断专行地就弄好了一切,整个朝堂只需要按照他的吩咐去运作就行。

比言霁更像一个□□的君王。

这一次与康乐背后之人的交锋,让言霁惊奇的不是此事背后的水多深,牵连的官员有多少,而是这些牵连的官员中,居然没有一个是顾弄潮底下的人。

言霁总有种感觉,仿佛这一切都是顾弄潮的推动和安排,布了一个任由他施展的局,任他玩闹似地去收这个尾,而最初所有的排布,都已经被顾弄潮弄完了。

令人生寒的手段。

就像当初布下一张巨网,让他的皇兄们互相厮杀一样,悄无声息地渗透在每一个能引起冲突与转变的关键节点。

说不定,这次万般惊险,也不过是顾弄潮懒得自己动手,瞧见言霁察觉到康乐不对劲,便借他的手来铲除这一串朝廷毒瘤,兵不血刃地达到自己最终目的。

所以,其实哪怕他看过天命书,也依然斗不过顾弄潮。

在言霁出神地思索时,马车缓缓停在了花市的入口前,言霁无意间从卷帘的缝隙处看了眼外面,一看顿时愣住了花市外面,围着一群金吾卫的人。

“陛下?”木槿站在马车下叫他,言霁坐在里面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才勉强镇定下来,在木槿的搀扶下跳下马车。

金吾卫的领头是常佩,从这辆非富即贵的马车驶入视线时,就一直在若有若无地留意着,看到下来的是小皇帝后,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抱剑上前行礼。

金吾卫统一穿着朱红色束腰紧袖的内衬,外罩狮首腰带的鳞甲盔袍,只有迎面走来的常佩轻衣轻甲,走动间衣摆下的黑皮长靴绣着金线,一身即将要去相亲的派头,简称为骚包。

常佩一如既往笑嘻嘻的:“陛下怎地来了?”

言霁望眼欲穿地看着花市里面,没等他说完就反问道:“皇叔在里面?”

“王爷在处理一些要事,陛下不妨先等等。”常佩拦着言霁往里走的步子,脸上依然带着笑,丝毫没觉得自己拦下御驾有多大逆不道。

言霁眼珠转了下,落在常佩那张不露丝毫破绽的脸上,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为何拦朕?”

常佩无奈道:“王爷在忙......”

“那朕不去打扰他,朕此次来只是想寻几盆花,过几日太后寿宴,聊表孝心。”言霁恹恹地垂下眼皮,嘴角轻轻往下瘪,那张昳丽璀璨的脸霎时就没了亮度。

任是常佩也不好再拦了,收了手只当没看见。金吾卫的这些个兄弟,哪个能抵得住小皇帝撒娇的。

言霁如愿进到花市里,往日繁华热闹的花市如今被清空,只余争妍斗艳的千百品种的花朵盛烂地绽放最后生机。木槿小心翼翼跟在言霁身后,惴惴不安道:“王爷为何不愿见陛下?”

自从宫变之后,两人甚至没有交集,就连木槿都忍不住害怕。

空气里的芬芳被风吹散开后稍微清淡了些,言霁眯了眯眼,停在一潭水植前面,零星漂浮的碧绿浮萍上生长着莹白色的拒霜花,水质清透得能看到根根细丝往下缠绕的絮根,花瓣层层垒叠,柔软洁白如未上色的绢丝盘绕,在阳光下亮得有些晃眼。

拿旁边的捞绞捞了一朵放进玉盆里,言霁便觉得自己完成此行任务了,漫不经心地回答木槿先前的问题:“皇叔可能觉得,朕可以放养了吧。”

言霁望着悠悠的蓝天,嘟囔了句:“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

就这么急着要跟他撇清关系吗。

第35章 转变二

言霁决定主动去找顾弄潮。

这个决定做下的三刻钟后, 他就坐在了顾弄潮的面前,而他刚刚买下的拒霜花朕放在旁边。

顾弄潮坐在窗旁的小桌上,撑着头, 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遮着那双透亮清冷的眸子, 脚踩在阁楼木板上的声音使他从失神中清醒,略微抬了下眼帘, 懒洋洋地看向满心委屈却又强撑着笑容的小皇帝。

他脚边卧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狼狗,警觉地竖起耳朵动了动。

言霁怕狗,坐在他面前稍远的位置, 说了句很废的开场白:“真巧啊,皇叔也来花市了?”

“查到一些事, 来这里确定下。”

言霁试探地问:“可以跟我说说吗?”

略微抬了一半的眼皮上撩地更多了些, 目光直直落在言霁脸上:“你要见的人,就在旁边的屋子。”

言霁呼吸一滞。

顾弄潮像是觉得无趣, 侧头看着窗外即便是秋季也开满各色各样繁花的花市,说道:“是一个叫清风的孩子吗,我记得是穆王幕僚录事家的公子。”

言霁勾了勾嘴角:“皇叔的记性一向很好。”

微风带着馥郁的花香从两人间吹过, 天际的云涌动着, 似又变幻了一个形状, 言霁看顾弄潮撑着头似要睡着了,皇叔今日好像格外疲倦。

一个暖呼呼毛茸茸的东西贴到了言霁腿侧,言霁吓得往后缩了些, 低头一看, 是那只大狼狗,收着前爪趴伏在地上, 长长的舌头掉在外面, 态度友好地朝他哈气。

在外面, 这只狼狗可比一般人的地位还高,吃食用度全都是按照王府最高的规格,顾弄潮也十分纵容爱宠,就算它伤了人也从不追究,反而会让被伤的人跪在地上朝它道歉。

之前在摄政王府,他一直与这只狼狗井水不犯河水,很早前问顾弄潮,顾弄潮就说还没来得及起名,直到现在也没给他起名。

言霁从衣袖里探出一截玉白的手指,想要揉下这只大狼狗的脑袋,但又害怕地停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