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启王造反一事是宫里宫外津津乐道的热门谈资,一朝尊荣一朝枯骨,在皇帝生死未卜时,没人能算得准天下的最终归属。
不少人听了风声,以为即将变天,还改投了启王麾下。
而顾弄潮只一露面,胜负就已立断,启王甚至连挣扎都没来得及。木槿一面感叹摄政王的铁血手腕,一面担忧自家陛下前路堪忧,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外面传来一声传报,太后来了。
木槿立马噤了声,揣着手炉退到了一旁。
一个小太监躬身搀着太后进来,她一进暖阁,流云般的美目便扫过殿内的每一处,未了才收回视线看向言霁,弯起眼温和地笑问:“皇帝这段时间去哪了,怎么回来不见清瘦,反倒胖了些?”
如今太后不过三十多岁,面容依然娇嫩得好似豆蔻之年的少女,罗袖初单,靥辅承权,发髻后别着一朵圣洁的素青绢花,端庄又美丽,举止优雅地坐到榻上,面上带着清清浅浅的笑。
言霁迎她时起了身,余光扫过跟在太后身后进来的德喜,德喜领着御膳房的人,他们鱼贯而入摆上膳食,并没经过言霁的许可。
德喜察觉到言霁的目光,抖着手抹了把冷汗,心里叫苦不迭。
“皇帝?”没有得到回应,太后丝毫没生气,很是包容地轻声叫了声,言霁这才随她落座,回道:“母后宽心,朕在外一切安好,遇到个......好心人家收留。”
太后笑容真诚:“陛下贵为真龙,自有天道庇佑,你既平安回宫,需得好好报答人家才是。”
言霁:“......”
已经报答过了,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太后对言霁一番推心置腹地关心后,这才拉着他去用膳,桌上都是些油盐较重的,但言霁如今只想吃清淡的,抵不住太后一再给他添菜,只能艰难咽下。
见言霁吃下,太后满意地放下玉箸,拨弄了下鬓边的步摇,俄而蹙眉道:“沛之最近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哀家近日才听御膳房的人跟哀家说,摄政王命他们送来承明宫的膳食以清淡为主。”
“也难怪在宫里反倒瘦了,去了趟农家,都能给养胖,传出去,哀家指不定被说成什么样。”
言霁终于知道太后此行来的目的,不止是做做样子这么简单。
顾涟漪一敛怒容,手指盘弄玉白色菩提手持,带着回忆往昔的温柔笑意道:“哀家记得,陛下在哀家宫里时,一贯不爱吃味淡的,他以后若再如此欺负你,只管跟哀家说。”
言霁面上乖巧地应了声,见太后转头朝还没退下的御膳房管事道:“以后按着陛下的口味弄就是,你们在宫里当差,不必听旁人的。”
管事公公连连应是,还没来记得松口气,就见更刁钻的小祖宗搁了箸,擦了擦嘴笑眯眯道:“可是,朕如今习惯上吃清淡的了,这些油腥重的,已经吃不惯了,母后,怎该是好?”
第50章 祸起三
春日午后的阳光也跟人一样懒散, 言霁翻出许久没吹的玉笛,半靠在屋廊的软塌上断断续续、喑喑哑哑吹着,顺便就着风将没来得及熥干的头发晾着。
他吹笛子从来都没个曲调, 自个儿胡乱瞎吹一通, 且独自沉浸在乐声里,分不出好坏。
遭罪的是旁人, 但也没人敢当着言霁的面说上一句不好听,全都闭着眼跟着瞎吹:“余音绕梁,宛如天籁!”
言霁虽知道没这么夸张, 但还是被捧得逐渐迷失了自己,多少有点没有自知之明了。
木槿刚送完太后回来, 一脸免疫地进来, 侯在旁边给言霁热上茶,在言霁放下笛子时, 问道:“陛下跟太后这样说话,会不会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的。”言霁将玉笛在手指间转成一圈残影,神色傲慢道, “朕才离宫多久, 她就把控了御膳房, 再等几天,是不是就要将手伸到太医署去了?”
这两个最紧要的都被控制,往后顾涟漪想要跟顾弄潮里应外合弄死他, 未免太过轻而易举, 言霁不得不防着。
性命被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言霁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话音刚落, 一道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一抬头便见薛迟桉跑得气喘吁吁冲来, 直到见言霁好端端地坐在榻上,这才停了下来,缓和了表情。
言霁抬手将手帕递给薛迟桉掖汗,随口问了句:“到哪去了,这么急急忙忙的。”
“刚回来时才想到今日太学院大考,怕错过了考试便没来得及说清楚就走了,还望陛下恕罪。”薛迟桉没接手帕,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背着手低着头,一副丧气的模样。
言霁反倒柔和的声音:“可是错过大考没?”
薛迟桉摇了摇头。
言霁不解了:“既然没错过,为何这般垂头丧气的?”
一旁的木槿一直在打量薛迟桉,同时倒了杯热茶推到薛迟桉面前,让他喝点润喉。
薛迟桉道了谢,回言霁先前的话:“虽然没错过,但所剩的时间亦不多,迟桉答得匆忙,担心大考会给陛下丢脸,方才急急回宫请罪。”
看他这样,言霁不由想起自己在太学院遭逢大考的模样,每次都要故意将题答错,生怕哪道题不小心说到了点上,惹人猜疑。
虽目的不同,但心情都是一样。
言霁耐心宽慰薛迟桉许久,甚至还亲自给他擦去额头的汗珠,薛迟桉坐在他旁边,试探地靠进言霁怀里,鼻尖嗅着言霁刚沐浴后身上淡淡的皂角香,说道:“陛下不怪罪,迟桉就心安了。”
这孩子,还挺乖巧懂事。
言霁心软得一塌糊涂,反思起自己是不是给他的压力过大,正想说点什么让他释然些,一个小太监捧着长条状的雕花檀木盒,禀道:“陛下,摄政王让奴婢将此物给陛下送进来。”
言霁松开搂着薛迟桉的手,接过檀木盒,刚将之打开一条缝,突地想起什么,猛地合上盖子,抬头问那小太监:“他人呢?”
“王爷已经走了。”得了允许,小太监躬腰倒着退了出去。
木槿看着木匣,好奇地问:“陛下,这是什么?”
“之前落在他那的东西,给还回来了。”言霁编了个谎将这事糊弄了过去,待木槿不再注意后,才偷偷将木匣子塞进袖子里,眼神有一瞬的飘忽。
薛迟桉眯了眯眼,在言霁跟他说起之前的话题后,方才回神,收回落在袖子上的视线。
温顺得像猫崽一样,当言霁让他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时,轻轻道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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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开州府的税收比往年少了三成,刺史上报去年开州府遭了蝗灾,产出粮食缩减,降税也请奏过陛下,今年不少州县跟着申请降税,还得劳烦户部核对,是否应该降税,降多少。”
“孟常侍所言极是,税赋一事为国之根本,需得谨慎才好,稍有不甚会出大差错。”肖丞相首肯,便有不少臣子也随着讨论起税收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