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那我还是摄政王呢!”酒意麻痹下那人大放厥词,言霁不与之计较,只专心看着前路。
大约是那人的声音太高,巷子里传来簌簌的响动,隐约好几道视线落在他们身上,言霁不动声色,继续跟着两醉汉往深处走。
走了一会儿,想必是看这里差不多足够隐蔽,醉汉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转身,垂涎欲滴的目光黏糊在言霁身上,嘿嘿一声,道:“差不多就这里了吧。”
言霁看向他们身后,弯了弯弧度姣好的桃花眸:“差不多,是这里了。”
醉汉前近一步,突然感觉到脖颈一凉,僵硬地愣在原地,目光往下,只见明晃晃的刀尖正从后面抵在喉头,顿时下软了腿,哆哆嗦嗦地极目往身后看去。
许多锦帽貂衣的胡人弓着背,一副蓄势待发如捕食的猎豹般站在迫狭的巷道里,眼神如鹰,锋锐阴寒,而他们中间分出一条道,一个穿着貂毛大氅的男人从中走出,步姿闲散优雅,仿佛走在自家的后花园,但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凛然威仪。
穿巷而过的冷风拂过男人周身,貂毛乱飞,他的头发被编成很多股小辫,用镶嵌着墨蓝宝石的发扣束在脑后,脸上带着一个诡异的鬼面具,就连醉汉转头时猛然看到,都被吓了一条。
那是一张刻绘恶魔脸的面具。
已经看过一遍,言霁并没露出多余的反应,男人从手下的簇拥中走出来,低低的笑音隔着面具沉闷地传来,用生疏的中原话说道:“你的好皇叔千般万般护着你,不让孤碰到,恐怕他想不到,你会自己送上门来。”
言霁眨了眨眼,像是懒得伪装,他只抿嘴很小弧度地笑了下:“朕都孤身来见你了,舅舅还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吗?”
听到这个自称,两个醉汉吓得彻底呆了,直接跪在了地上。
乞伏南磐往上拨开面具,一张锋锐俊邪的脸露出,犹如刀削斧刻般棱角分明,鼻梁高挺,深邃的眼窝加上一双颇具异族风采的眼睛,多道褶皱的眼皮上掀,最为夺目的是那双眉,眉尾上挑,眉骨又高,显得如剑般锐利。
不得不说,这是一张颇具侵入感的脸。
那张鬼面具歪歪扭扭地带在头侧,与这张脸形成鲜明对比。若说顾弄潮如玄天上的神官淡薄冷情,那这位柔然国君,就是地府的鬼君,邪气四溢。
削薄的嘴唇翘了下,乞伏南磐躬身,单手抵胸,低语道:“叩见陛下。”
与言行不符的是,所有胡人,都在余音落下的那一刻,包围住了言霁。
“不知陛下想要如何处置这两个色胆包天的贼人?”乞伏南磐堪称温柔地问言霁。
言霁笑意不达眼底:“既然落到舅舅手中,自然是由舅舅处置。”
乞伏南磐道:“那便当孤,送给陛下的见面礼吧。”
走时,只听那两名醉汉在身后哀嚎求饶,但很快,他们的声音戛止在阒暗的长巷中,有血喷射落地的淅沥声,光是想象也能知道,那整面墙,想必都被血水洗涮了一遍。
言霁眸底暗沉,手指不由卷缩攥紧。
这是一个,跟顾弄潮一样,没有人性的东西。
第51章 暗涌二
当坐在乞伏南磐的据点里, 言霁终于知道,他为何能在京城潜伏这么久,都没被顾弄潮找到。
西街五十二巷的地形十分复杂, 像是一团混杂在一起的迷宫, 如果不是本地人很容易走丢,当有人找来时, 乞伏南磐会比他们得到自己的位置前更早发现这些找来的人,从而转移位置。
乞伏南磐给言霁倒了杯烈酒,示意道:“尝尝柔然那边酒的滋味?”
言霁依言端起呡了一小口, 火辣辣的酒水滑过喉头时犹如刀子割下,刺激得他眼尾瞬间蔓起红意, 剧烈地呛咳着。
这个恶劣的人见此, 大笑了起来,一碗干尽言霁没喝完的那碗酒, 说道:“大崇的皇帝,真如传闻所说的,弱不禁风。”
其他那些胡人闻言, 便也跟着大笑。
不愿与之虚与委蛇, 言霁缓下呼吸后, 直接道:“白华咒,怎么解?”
“陛下不是知道么?”乞伏南磐撩起眼皮,笑意愈深地看着他。
“朕问的, 是彻底解决它。”言霁已然有些不耐, 好看的眉拧了起来,心底已经准备好与之交易的筹码, 无论乞伏南磐如何狮子大开口, 他都.......
“没有解法。”乞伏南磐又给自己倒了碗酒, 轻轻哼笑了一声,“柔然是带着必死的决心走下这一步的,怎么会留下破绽呢。”
言霁的呼吸停顿了下,心思急转,面色沉了下去:“朕不信会无解,这世上没有事是全然无解的,一样东西能存在,便也能消失,这才是万物该有的平衡。”
没有任何东西,能打破天地间的规则。
乞伏南予兮读家磐嗤笑道:“如果有解法,或许只有当初种下这个咒术的巫医知道,你要问,得去问他。”
“但你不可能找到他,因为就连孤,也不知道他在哪。”
谈判一时陷入了僵局,反倒是乞伏南磐姿态肆意地坐在虎皮大椅里,神色暧昧地看着言霁,说道:“据孤所知,陛下与摄政王水火不容,为何冒险来求白华的解法?”
“这对你来说,应该一点利得都没有。”
言霁不甘示弱地直视回去:“朕就不能拿到解法后,以此来威胁他?”
“冒死也要这样做吗?”乞伏南磐又是一笑,“倒是让孤想到另一个可能......”
他压低声音附在言霁耳边道:“能舍身赴死的,只有互许终身的情人间。”
这真是一件浪漫盛大的爱恋。
但很可惜,乞伏南磐说错了,他们不是情人,也不曾互许终身,甚至彼此在对方最脆弱的时候,都有可能杀掉对方。
不知为何,有一瞬间言霁是希望乞伏南磐所说的是成真的,但他仅仅只是在颤抖的烛火中垂下眼睫,没有否认,就好像真如乞伏南磐所说。
他冒死来拿解法,是因为他们是互许终身的情人,而非亏欠。
心里就像缺陷了一块,透风、凉飕飕,言霁勉强定下心神,起身道:“既然舅舅不愿说,那朕便先走了。”
他刚站到一半,两只有力的手压在他肩上,猛地将他压回座上,乞伏南磐在对面笑盈盈地看着他道:“陛下急什么,孤等这一日等了这么久,可不会让你轻易回去的。”
言霁自然知道来此一趟必然会被“剥”层皮,只冷冷看着他,如今久坐皇位,少年皇帝也养成了些帝王的威仪,给人青涩的压迫感。
乞伏南磐转着指尖的碗,意有所指道:“白华白华......一朵互许生死的冥界之花,顾弄潮既肯为陛下付出生命,孤很想知道,他能做到哪个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