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傲月怔住,随即狠狠咬在他肩头:“程豫瑾!你竟敢......”

“臣知罪。”他抚上她散落的青丝,将半枚玉镯轻轻套在她腕间,“但求陛下,再给臣一次死在您剑下的机会。”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穿透云层洒在交叠的影子上。白傲月望着地上断成两截的龙泉剑,忽然想起老国师当年的批命双星缠斗,见血方休。

原来这血,不是终结,而是重逢的印记。

程豫瑾玄色常服领口微敞,新缠的纱布从锁骨处透出点点殷红。他抬眸时,琉璃宫灯恰好将光影投在眉骨伤痕上:“臣在狼山突围那夜,这封信笺替臣挡了支淬毒弩箭。”

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金戈相击之声。白傲月反手合上杏花笺,却见程豫瑾已然闪身挡在她面前。烛火摇曳间,十二扇鎏金屏风后转出个浑身浴血的影卫。

“禀陛下,刑狱司刚验出刺客身份。”影卫呈上的青铜令牌沾着青紫色黏液,“他们舌下都藏着这种蛊虫。”

白傲月瞳孔骤缩。令牌上纠缠的蛇纹与南疆进贡的图腾如出一辙,这让她想起三日前边关急报狄戎大军突然后撤三十里,像是在给什么让路。

“好一招声东击西。”程豫瑾突然捏碎蛊虫,腥臭液体滴在青玉砖上竟蚀出细小孔洞,“北狄与南诏怕是早在三年前就......”

话音戛然而止。白傲月看见他脖颈青筋暴起,被纱布包裹的左手正死死按住心口旧伤。这个动作让她想起七年前的中秋宫变,程豫瑾也是这样忍着蛊毒发作,背着她杀出重围。

“传太医!”白傲月刚要起身,却被程豫瑾攥住手腕。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呼吸间带着铁锈味:“不能让人知道臣在这里......”

话音未落,程豫瑾突然喷出口黑血。白傲月看着溅在杏花笺上的血珠,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扯开他衣襟心口那道旧伤周围,细如发丝的紫线正顺着血脉蔓延。

“他们给你种了同生蛊 ?“白傲月声音发颤。二十年前母皇就是被这种蛊虫折磨至死,每逢月圆,中蛊者便要承受噬心之痛。

程豫瑾却低笑出声,染血的手指抚过她紧蹙的眉峰:“陛下可知,三年前臣为何要自请戍边?”他扯开腰间玉带,玄铁虎符坠地时发出沉闷声响,“除了那封假密信,先帝还给了臣一道密旨。」

白傲月展开他贴身藏着的明黄绢帛,熟悉的字迹刺得眼眶生疼。原来父王临终前早知她与程豫瑾的情意,这道密旨竟是命令程豫瑾在她登基后自请离京,以绝后宫干政之患。

“所以你故意让朕误会?”白傲月攥紧绢帛,指节泛白,“用整整三年沙场血战来抵消这道旨意?”

窗外忽然滚过闷雷,程豫瑾的叹息混着雨前潮湿的风:“臣在北疆收到陛下大婚的假消息时,曾单枪匹马杀入狄戎王帐。”他解开束发的银冠,一道横贯后颈的刀疤赫然显现,“那夜臣对着玉镯发誓,若陛下真的凤冠霞帔,臣便让这道疤成为最后的贺礼。”

白傲月突然想起登基第三个月,北境传来程豫瑾失踪的消息。那夜她砸了整座钦天监,却在破晓时分收到八百里加急程将军带着狄戎三皇子的头颅回来了。

“陛下可还记得这个?”程豫瑾忽然从袖中取出个青铜匣。暗扣弹开时,腐臭气息扑面而来,里面竟是用药水保存着的人耳,耳垂上还挂着南诏王室独有的银蛇坠。

白傲月猛然站起:“这是去年南疆暴乱的主谋!”

“臣上月潜入南诏时,发现他们的祭司在炼制人蛊。”程豫瑾指尖拂过青铜匣上的蛇纹,“那些刺客身上的蛊虫,恐怕连狄戎王庭都控制不住。”

更漏声突然变得急促,白傲月感觉到程豫瑾的脉搏在她掌心越来越快。紫线已经爬过锁骨,在他颈侧绽开妖异的图腾。

“同生蛊需要宿主心头血喂养。”白傲月突然抽出凤钗,“当年母皇......”

“不可!”程豫瑾抬手打落金钗,发冠应声而碎。青丝散落的瞬间,白傲月看见他后背密密麻麻的旧伤有狼牙棒砸出的凹陷,有流星锤勾出的血洞,最新的一道箭伤还缠着渗血的麻布。

“臣在狼山找到蛊师巢穴时,他们正在用活人喂养母蛊。”程豫瑾突然剧烈咳嗽,黑血顺着指缝滴在虎符上,“这蛊虫二十年前就该绝迹,除非......”

一道闪电劈亮夜空,白傲月突然想起老国师临终前的预言:“双生子现,山河裂变。”她颤抖着抚过程豫瑾心口的紫线,终于看清那图腾竟是两条首尾相衔的蛇。

“当年给母皇下蛊的,根本不是狄戎。”白傲月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是先帝的暗卫。”

程豫瑾瞳孔骤缩。这个动作让白傲月确认了他早已知晓真相父王为防止外戚专权,竟不惜给妻女种下同生蛊。而她能活到登基,是因为母皇在蛊毒发作前用金簪刺穿了心脏。

“所以您这些年坚持不立皇夫。”程豫瑾忽然笑了,嘴角溢出的血染红衣襟,“是怕重蹈覆辙?”

第55章 干政御书房的烛火在漏刻声中摇曳,白……

御书房的烛火在漏刻声中摇曳,白傲月搁下朱砂笔时,青玉扳指在黄花梨案几磕出清响。程豫瑾铠甲肩头的薄雪正化成水痕,洇湿了那封弹劾凤君干政的奏折。他展开北境羊皮地图的刹那,硝烟味裹着龙涎香在暖阁里纠缠成无形的网。

“完颜部换了新可汗,劫走河西道军粮。”他指尖划过幽州标注,甲片刮过羊皮发出沙沙声响,“若开内帑补亏空,世家便知陛下私库深浅。”

白傲月的丹蔻突然刺进他腕间玄铁护腕:“所以凤君深夜闯宫,是要替朕解忧?”三年前大婚合卺酒前的诘问仿佛穿透时光,那时他卸甲跪在红绸铺就的阶前说“愿为陛下手中剑”,此刻却反手扣住她掌心,虎口厚茧擦过凝脂般的肌肤。

“兵部侍郎昨日纳了范阳卢氏庶女为妾。”他声音像雪原上刮来的铁砂,掌心的剑茧却是温热的,“若此刻动世家粮仓......”

话未说完,西华门外突然传来骚动。程豫瑾瞬间将白傲月护在身后,未出鞘的剑已挑开碧纱橱。月光漏进来时,他们看见十二名白衣死士倒挂在檐角,咽喉皆插着程家军的柳叶镖。

“陛下该歇了。”程豫瑾抖开玄色披风罩住满地血泊,仿佛三年前平叛那夜为她遮住叛军尸首。白傲月却按住他欲收地图的手,殷红指印烙上他腕间:“传旨,明日凤君代朕巡西郊大营。”

破晓前的校场凝着霜,程豫瑾束腕的玄绸渗着血,仍记得在摔擒时用手肘垫住士兵后脑。当白傲月的银狐大氅出现在点将台,他正徒手拧断第七个死士的腕骨那是混在新兵里的刺客。

“凤君好手段。”她抚过染血的陌刀,花钿在刃光里似滴血朱砂,“昨夜戏还没演完?”程豫瑾单膝触地的闷响惊起飞鸦,甲片缝隙渗出的血珠坠入冻土:“请陛下准臣赴幽州取粮。”

白傲月绣金线的靴尖忽然碾上他手背。大婚那夜他掌心还带着西域香料味,此刻却混着铁锈与汗腥。她俯身时东珠步摇扫过他渗血的眉骨:“程豫瑾,你就这么急着让史书写朕派凤君以色换粮?”

这话刺得他猛然抬头。朝阳从鱼鳞甲溅起金光,映出她眼底猩红的血丝那是连批十二时辰奏折的痕迹。三年前他捧着她的蹀躞带说“臣的剑永远比舌头快”,此刻却只能咽下喉间腥甜:“完颜新可汗的生母,是元狩三年赐给北狄的宫婢。”

白傲月瞳孔骤缩。先帝炼丹疯魔那年,五百宫女像牲口般被烙上金印送往草原。她突然扯过程豫瑾的护腕,在血腥味里嗅到一丝陈年脂粉香那是他彻夜翻查掖庭旧档沾上的气息。

三日后的大雪夜,教坊司的箜篌声断在丑时。程豫瑾握着十二封血书闯进暖阁时,白傲月正对着一局残棋。黑玉棋子从她指间坠落,惊起梁间宿燕。

“她们都有姊妹在教坊司。”他将血书铺在棋枰上,盖住弹劾凤君的奏章,“完颜部十六将领中,九人的母亲是汉女。”白鹭补子官服突然被扯开,白傲月尖利的护甲划过他心口箭伤:“你连她们守宫砂的位置都查?”

程豫瑾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像在驯烈马,气息却烫如合卺交杯时的酒液:“陛下可知,那些女子被赐的‘恩典’是每月一盒螺子黛?”他抖开泛黄的礼单,黛粉已结成血褐色的块,“她们用石黛混着羊奶写在皮袄里衬......”

话未说完,紫宸殿方向突然传来钟鸣。两人对视的刹那,程豫瑾已用白貂裘裹住白傲月冲进雪幕。三百黑甲卫将宣政殿围成铁桶,当中跪着个高举孔圣牌位的老御史正是太原王氏家主。

“凤君干政,牝鸡司晨!”老者嘶吼撞在盘龙柱上回响,却见白傲月踩着程豫瑾的掌心踏上玉阶。她解下凤印掷在老者面前,金玉裂声惊破雪夜:“传朕口谕,凤君程豫瑾即日起代天巡狩,北境三军见印如见朕!”

程豫瑾接印的掌心擦过她腕间脉搏。七年前他就是这样在雪原上握住她冻僵的手,将虎符塞进她濒死的怀中。此刻他盔缨扫过她耳畔东珠:“陛下不怕臣黄袍加身?”

“你会吗?”白傲月突然咬破他结痂的唇角,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雪落在程豫瑾睫毛上时,他想起登基大典那日,她戴着十二旒冕问他:“镇北侯是要凤君之位,还是北境兵权?”

卯时的出征号角刺破冰雾,程豫瑾却出现在北里巷最深处的胭脂铺。当他将螺子黛混着鸩毒抹在宣纸上,掌柜的突然暴起正是完颜部暗桩。玄铁剑贯喉的瞬间,程豫瑾嗅到白傲月常用的龙脑香从密道飘来。

七日后,幽州城头的战报与弹劾奏章同时抵京。白傲月当着文武百官撕开染血信笺,北狄左贤王的首级竟裹着世家通敌密函。她笑着将密函掷向颤抖的户部尚书:“传旨凤君,完颜部女眷全部赐螺子黛一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