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未落,卫安已合身扑上。程豫瑾眼睁睁看着那柄弯刀穿透他的胸膛,卫安却用最后力气拧碎了袖中机关淬毒的钢针暴雨般倾泻,北厥狼卫的惨叫惊飞夜枭。

这小道士既然能从地牢里出来,说明妹妹已经见过他了,他们的计策成功了。

为了女帝,为了妹妹,他很开心能有这样的结局。

眼前人也并非是张道人的肉身,玄尘能恢复到这般,可见妹妹定然将所有都渡给他了。

程豫瑾将人从玄尘手中抢下,他的腹部已明显抽搐起来,若是再迟几刻,恐怕连胎儿也不保。

可是卫安现在,恐怕也没有力气产下孩子。

程豫瑾抱着人退到断崖边时、,卫安的脸色已白如新雪。暗卫胸前的血洞汩汩冒着血泡,每声喘息都带着脏器碎块。

“地图...”卫安染血的手摸向心口,扯出半张焦黄的羊皮纸,“白桦林往西...有暗道...”他指尖在血迹斑斑的图纸上划出歪斜的线,“当年...我改过...”

程豫瑾突然攥住他手腕:“为什么不说?”

卫安涣散的瞳孔映着塞外孤星:“大将军可还记得...那年上元节...”他唇角溢出黑血,却带着笑,“你说...暗卫的命...也是命...”

程豫瑾浑身剧震。那是他初掌西州军时,撞见卫安在雪地里给流浪犬包扎。年轻的将军解下大氅扔给暗卫:“在我这儿,暗卫的命也是命。”

“现在...换你...”卫安突然攥紧程豫瑾的护心镜,“活下去...”他摸索着扯断颈间皮绳,染血的暗卫令坠入雪地,“把这个...交给...”

话音戛然而止。程豫瑾看着怀中人瞳孔扩散,染血的指尖仍保持着递物的姿势。二十年沙场征伐,他从未觉得塞外的风这般冷过。

第51章 第51章师兄的本事

暴雨如注的夜晚,皇宫琉璃顶上传来清脆的瓦片碎裂声。卫安与玄尘一直缠斗至此。

卫安反握匕首的手腕微微发颤,血水顺着玄铁护臂淌进袖口。三十步外,玄尘的七星剑在雨中泛起幽蓝寒光,道袍下摆被剑气割得支离破碎。两人脚下的琉璃瓦早已碎成齑粉,露出下方朱红的木椽。

“三年前就该死在玄门的人,倒学会了狗皇帝的护主本事。”玄尘抹去嘴角血渍,剑尖挑起一片碎瓦。瓦片破空声刚起,卫安已然侧身避让,却见那碎瓦在半空炸成粉末,裹挟着剑气扑面而来。

暗卫首领翻身跃上飞檐,玄铁匕首在掌心转出冷月般的光弧。瓦片碎屑擦过面颊时,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同样大雨滂沱的夜晚。

“玄尘!”卫安厉喝声穿透雨幕,匕首格开突刺而来的剑锋,“那年你师叔私通北厥的证据...”

“闭嘴!”七星剑突然爆出七点寒星,玄尘踏着北斗方位连刺七剑。卫安疾退七步,每退一步便甩出三枚透骨钉,二十一枚暗器在雨中织成银网。金铁交鸣声中,玄尘的道冠被削去半截,散落的长发间赫然有道狰狞刀疤。

卫安瞳孔骤缩。琉璃顶在两人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玄尘剑招忽然变得绵密如雨,每一剑都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卫安嗅到剑锋上的曼陀罗香时已来不及闭气,眼前忽然浮现女帝捧着桂花糕冲他笑的模样。

七星剑刺入左肩的瞬间,卫安的匕首也抵住了玄尘咽喉。两人在倾斜的屋顶上僵持,血水混着雨水在琉璃瓦沟汇成溪流。

“那年...咳...玄门通敌的证据是假的...”卫安咳出血沫,感受着剑刃在骨缝间颤动,“先帝要的...不过是你们镇守的龙脉...”

玄尘握剑的手忽然一抖。记忆如惊雷劈开雨幕师叔临死前死死攥着他的道袍下摆,被血堵住的喉咙里挤出“伪诏”二字;藏经阁密室那道暗格里,确实藏着历代观测龙脉的星象图。

“为什么...不早说...”玄尘的剑尖突然偏移半寸,这个破绽足够卫安割开他的喉咙。可暗卫首领却松开手指,任由匕首坠入万丈深渊。

“皇城司的哑蛊...当年完成任务的人...都说不出真相...”卫安扯开衣襟,心口处狰狞的蛊虫纹路在雷光下清晰可见。三年来每当他试图吐露秘密,这蛊虫便如万蚁噬心。

玄尘突然放声大笑,笑声里带着哭腔。七星剑哐当落地,他踉跄着抓住卫安的肩膀:“那你为何现在能说?”

“因为...”卫安从齿缝间扯出染血的微笑,“哑蛊宿主将死之时...”话音未落,他袖中滑出备用的淬毒匕首,狠狠捅进玄尘心口。

几乎同时,玄尘袖中符咒拍在卫安天灵盖上。两人保持着互相贯穿的姿势跪倒在琉璃顶上,暴雨冲刷着交织的血水。

“师父...我看到接引仙光了...”玄尘涣散的瞳孔映出卫安苍白的脸,“下辈子...”

“下辈子...”卫安用最后力气抓住玄尘的道袍,“别生在...帝王家...”

惊雷炸响的刹那,承载着两人重量的琉璃顶轰然崩塌。禁军赶到时,只看到暴雨中纠缠的两具尸体从高空坠落,玄尘的手还死死攥着卫安半截发带,宛若当年小道童抓着师兄衣角的模样。

暴雨中的坠落仿佛被无限拉长。卫安看着玄尘近在咫尺的面容,忽然想起自己十五岁第一次杀人的情形。那个被他割断喉咙的马贼头目,临死前也是这样瞪着眼睛,瞳孔里映着塞外苍白的月亮。

耳畔呼啸的风

声里混入清越的铃音。

玄尘染血的道袍突然鼓荡如帆,破碎的袖中飞出十八张朱砂符咒。这些浸透雨水的符纸本该失去法力,此刻却在半空燃烧成幽蓝火团,组成北斗七星图案将两人笼罩其中。

“锁魂阵...”卫安被符火灼得闷哼出声。他早该想到,这位玄门百年难遇的奇才,怎会没有后手。

燃烧的符咒照亮玄尘逐渐透明的面容:“师兄可还记得,玄门弟子魂归天地时,都要在引魂灯上刻下最悔之事?”他指尖点在卫安心口,蛊虫纹路突然发出凄厉尖叫,“这哑蛊困了你三年,我便用毕生修为换你半刻钟的真心话。”

卫安感觉喉间枷锁轰然碎裂。他望着下方越来越近的汉白玉广场,禁军火把正在雨中连成游动的赤蛇。原来这就是将死之人口中的“走马灯\”三年来刻意遗忘的画面此刻清晰得刺眼。

“那年八月十五,我在玄门后山埋了三十坛桂花酿。”卫安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在说梦话,“本想等查清北厥谍网就辞去暗卫之职,回来教你七星步法...”

玄尘正在结印的手指猛地抽搐。记忆如潮水倒灌十四岁生辰那天,总爱穿夜行衣的“樵夫师兄”送了他一柄桃木剑。剑柄刻着歪歪扭扭的北斗七星,说是等明年中秋就能教他真正的天罡步。

七星符阵突然剧烈震颤。玄尘七窍开始渗出银丝般的血线,这是魂魄燃烧的征兆。他咬着牙将最后三张本命符拍入阵眼,嘶声道:“继续说!”

“先帝的密诏是子时到的。”卫安眼角落下的不知是雨是泪,“龙脉之说本是钦天监编造的谎言,他们要的其实是玄门世代相传的《紫微斗数》残卷...”喉间突然涌上腥甜,他知道这是哑蛊在吞噬最后的生机。

符火骤然暴涨,将方圆十丈的雨幕蒸发成白雾。

“果然...”卫安突然惨笑,“当年他们给我种的是子蛊...”

玄尘的瞳孔猛地收缩。破碎的记忆终于拼凑成形那个血火交织的夜晚,黑衣蒙面的刺客头领为何独独放过躲在经卷后的自己;加入皇城司那日,大太监递来的“疗伤圣药”入口时为何带着铁锈味。

七星符阵开始崩解,燃烧的符纸化作灰蝴蝶纷飞。玄尘在意识消散前突然扣住卫安手腕,用师门传音秘术将最后话语送入他灵台:“东南角楼第三根飞檐下...”

两人坠地的瞬间,笼罩皇宫的雨云突然裂开一道缝隙。月光如银练垂落,照得琉璃顶废墟泛起粼粼波光。禁军统领弯腰查看尸体时,发现卫安右手紧攥成拳,指缝间露出半张未燃尽的符纸,上面朱砂绘制的星图正与角楼飞檐的阴影重合。

三更时分,角楼暗格中的《紫微斗数》残卷不翼而飞。翌日朝会时,年仅九岁的皇帝从袖中摸出块带血的桂花糕,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细细嚼了半个时辰。

月光穿透云隙的刹那,钦天监观星台的四十九盏长明灯突然同时爆开。监正傅九章跌坐在浑天仪前,看着代表紫微帝星的玉珠滚入“荧惑守心”的星槽,袖中铜钱卦散落成大凶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