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只剩她们母女二人,殷乐漪从地上站起,贵妃便搂抱着她泣不成声:“宣帝这是何其?歹毒的法子啊……他是想让我?的儿背负千古骂名啊……”

殷乐漪掌心顺着贵妃的脊背,“母亲不必为?儿臣痛心,此法是儿臣想出来的。只是魏宣帝多疑,若由儿臣主动提及他恐怕会起疑,所以儿臣便托了人将此法传到了魏宣帝的耳朵里。”

贵妃闻言收了泪,不解道:“为?何如此行事?”

“为?向魏国表明忠心,为?证我?殷氏一族对魏宣帝绝无二心,为?让殷氏一族能有?活命的机会。”

殷乐漪拿了绢帕为?母亲擦干泪水,“母亲,若儿臣一人背负骂名便可换取母亲和族人们平安,这千古骂名儿臣接下了。”

贵妃注视着眼前的女郎,神态温顺宁静,与方才那?个跪在?地上怯懦哭泣的女郎判若两人。

“母亲不要悲痛,更不要为?儿臣的境遇流泪,以免魏宣帝对母亲起疑。”殷乐漪搂着母亲的腰,依赖的靠进母亲怀里,“母亲要在?魏国平安的等着儿臣回来,不要让儿臣担心。”

贵妃回抱住女儿,有?千言万语想将她留在?身边,可又清楚地明白?眼下这局势,强留她反而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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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她。

“……好。”贵妃含着泪,“母亲会平安的等你回来……”

殷乐漪又在?雍华殿待了一日,陪着贵妃用完晚膳歇下后,这才打道回自己的绛清殿。

回去的途中,遇上几个在?僻静处用清水洒扫地面的宫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进殷乐漪的鼻尖里。

“拜见公主。”宫人停下来行礼。

殷乐漪随口?问道:“你们为?何在?这里洒扫?”

宫人如实道:“回公主,方才雍华殿里杖毙的宫婢,就是在?此处行刑的……”

殷乐漪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后,对木槿低声吩咐道:“木槿,你去打听打听,若那?被杖毙的宫婢还?有?家人,便从我?的私库里取一些钱财抚恤她的家人。”

“公主实在?仁善。”木槿欲言欲止,“公主此去战场奴婢委实不放心,公主可带上木槿一起去?”

“不可。”殷乐漪驳了木槿,“我?这番随大军前去战场,凶险没?有?十分也有?七八分。更何况随军出征的都是男子,你一女子本就不便,加上一路上风尘仆仆安营扎寨,我?吃过一回这样的苦,不能让你也陪我?去吃苦。”

木槿还?想再请求一番,被殷乐漪一口?回绝,“无论你这么说我?都不会应你的,你就留在?皇宫里。待我?走后便让母妃调你回雍华宫,有?你在?母妃身边照料我?才放心。”

木槿只得暂且收了念头,“奴婢谨遵公主吩咐。”

半月时光如流水,出征之日转瞬便至。

三十万铁骑身披盔甲于都城外?整装待发,魏宣帝站在?城楼上亲自为?将士们践行。

陆乩野伫立在?魏宣帝身侧,待魏宣帝一番鼓舞将士们的慷慨陈词后,又侧身看向他,“区区殷骁残党不足为?惧,朕相?信吾儿必能砍下他的头颅兴我?大魏国威!”

陆乩野作揖道:“儿臣必不负陛下嘱托。只是襄王还?在?殷骁手中,以殷骁目前的所作所为?来看,即便我?们将他的儿子殷晟带到战场上,也不一定能换得襄王平安归来。”

“殷骁要是一直以襄王的命相?挟,儿臣这场仗又该如何打胜?”

魏宣帝本就因襄王诛杀肃王一事,对襄王心存颇多猜忌,此番讨伐殷骁乃是维系社?稷的大事,他又怎会让一个襄王动摇到国之根本。

“襄王乃是亲王,必要之时为?社?稷为?百姓而死,亦是死得其?所。”魏宣帝面不改色,“将他的尸首带回来便是。”

陆乩野默了片刻,“阵前斩杀亲王恐军心涣散,更亦在?军中失去威信。还?请陛下给?儿臣下一道圣旨,将士们知道是皇命便不敢不从。”

魏宣帝语气不明:“你这是要让朕背上弑子的罪名?”

“如果有?的选,儿臣更不愿背负弑兄的罪名。”

魏宣帝闻言怔了怔,心道他这十六子不愿弑兄,倒是比那?襄王更重几分骨肉亲情。

“好,朕便准你不背弑兄之名。”

魏宣帝召来内侍,取来玉玺,站在?城墙上亲自为?陆乩野写下圣旨。

陆乩野伸手正?待接过之时,魏宣帝目光锐利的扫向他,“那?芙蕊公主与你一路同行,又是你献计将她纳入军中。朕且问你,你可是还?待她余情未了?”

陆乩野面无表情的反问:“我?待她本就无情,又何来的余情未了。”

魏宣帝尚算满意,将圣旨放到他手中,“万事以大局为?先。”

“儿臣领命。”

陆乩野走下城墙,傅严傅谨一人为?他牵着黑马乌云,一人为?他拿着长枪摧城,守在?城门口?候他。

陆乩野上前接过摧城枪,翻身上马,单手握了缰绳,沿着大军向两侧退后开出的一条道上骑马踱步,审阅大军。

路过一辆马车之时,乌云的步伐缓了下来,恰逢一阵凛冽寒风起,将马车的帷幔吹得翻飞,端坐在?马车内的少?女向外?看来。

只见那?高坐在?马背上的少?年郎身披银甲,手握漆黑长枪,以银冠高束的白?发在?冷风中肆意张扬的拂动,整个人意气风发,英气逼人。

他也正?好垂眸望向殷乐漪,那?双黑似点漆的凌厉眼眸中噙着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像是有?话要言,却又不曾开口?说半个字,只继续骑着马往前而行。

直到殷乐漪在?这一方车窗里再也窥不见少?年的英姿,远方忽的传来少?年气势磅礴的下令声:“齐军出发”

回应他的是千军万马之声,将这一方天地都震动。

一片雪从车窗外?飘进来,殷乐漪摊开掌心接住,再侧目看一眼魏国的天空,只见雪花随着寒风簌簌落下。

殷乐漪离开魏国都城的这一日下起了雪,唤醒她有?些久违的记忆,想起从前作为?阶下囚来到魏国的路上也是这样的冬日,这样的雪天。

不过短短一年,她的处境变换了,却又更像是什么也没?改变。

她依然受制于人,需得如履薄冰的为?自己的性命筹谋,为?一族人的平安去涉险。

唯一令她感到几分庆幸的是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而不是被人按着头胁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