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习惯政迟这副模样,问他怎么了。
政迟看着他,唇嗫动着,半阖着眼,却没说什么。
他一再追问,只淡淡道,“我不明白,以前你从未对我设防。”他凭着脑海中影视画面一般的记忆,对男人说,“你把我当什么?还是说,你觉得解释起来很麻烦,我没必要了解情况?我没你想的那么无用,至少我可以……阿迟?”
政迟在他床前,深深地望着他,没有弯下腰,而是屈膝半跪着,高大的身体悬在殷姚上方,此刻却像是疲惫至极,将头抵在殷姚的颈边,似乎脱了力,手紧攥着床沿,将拳掌握得青白。
殷姚觉得有些恍惚,却不知为何恍惚。是冥冥中的一种本能的排斥并非是排斥这种接触,而是觉得……
有些事情已经失去控制,有什么藏了太久的秘密暴露在心室之外,震耳轰鸣地躁动着,改变了原有的走向,因此反上一层浓浓的悲意。
“怎么了。”殷姚轻轻地问。
他不自知地将手伸出,抱着政迟的脖子,却发现在触碰到的一瞬间,男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只听见他胸膛震动着,声音极哑,长久,只说了一句……
说了句什么?
本来就是一辈子都不可能会低头至歉的男人,叹息般说出三个字,消弭在耳边,叫人还当是听错了。
殷姚顿了顿,搂着他的脖子,笑着问,“为什么?”
他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本该是不明白的,却又觉得莫名悲哀,心底不隐秘的深处离奇地涌上一股委屈,想要冲破心房,却又无法寻得缘由。
政迟好像很难过。
但为什么难过?
虽然并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哪来的,但他醒来后,总是会认为‘这一切’对于政迟来说,是一种他本该乐见的结果。
至于‘这一切’到底是哪一切,他好像完全不知所谓。像和那股委屈一同封在内心深处的魔盒一般。
但无论是本能,还是自我意愿,殷姚总觉得,自己并不想打开那个‘盒子’。
“怎么就对不起我了?”殷姚安抚着政迟的后颈,发现他情绪似乎更加苦痛,想着逗一逗他,“难不成你看上别人了?”
发现手下政迟的肌肉猛地变得紧绷,像是在极力地忍耐着什么,殷姚手一顿,被男人拿了下来放在床上,再看着自己的时候,眼低确是猩红一片,
殷姚惊愕道,“你这是……”
“没有。”
“啊?”
政迟苦笑着,“别这么折磨我。”
这更是不知所谓,殷姚气笑了,“谁折磨谁啊,是你半天打谜语还演这一出看不懂的悲情戏,怎么,”他将眼睛眯起来,抬着下巴,“真爱上别人了?阿迟,你最好……唔。”
似乎是不想他继续说下去,那薄凉的唇忍无可忍地覆上来,力度很轻,比起触蹭更像是被摩挲着,殷姚启开双唇,勾着气息躲他的轻舐,下意识想要占据主导,脑海却有些迷乱。
一种失轨的陌生感,让他在分开的时候,迷蒙着眼,轻喘着气,喃喃道,“奇怪……”
政迟追过来,殷姚这一次却躲开了,像是莫名有些抗拒。
“好奇怪,”殷姚缓慢地眨了眨眼,“这不对……总感觉,是该更痛一些的……”
像是一具习惯了粗暴的身体,被莫名温柔地对待后,条件反射地畏惧起来,惧怕失序后带来的惩罚。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阿迟。”殷姚茫然地说,“你对我,好像没有粗暴过吧……”
政迟顿住,心腹开始剧烈地抽痛起来。
如同五脏扭攒在一起。
他没想到,会是这样。
也同样没想到,将自己抹杀成为另一个人的殷姚,即便忘了一切却好像还记得去爱他,至如今说得每一句话……把自己当做是越遥的每一句话,如同报应一般。
能让他尝到自食其果的苦。
想来这本是他亲手插入殷姚心房的刀。
“殷先生这个情况,他自己也很恐慌。我不希望您责怪他。”
走廊内,林医生低声说,“他曾经问过我,以后会不会忘了一切,会不会变成别人。”
“却又说,或许到时候会舍不得,我没问他具体舍不得什么。”
“你不知道,他自己一个人承受了什么。”
“您知道,这也不是什么闻所未闻的疾病,患者通常是无助的……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幻听,惊恐发作,醒来的时候总是最害怕的。是人都会害怕自己遗失记忆,而他却想要主动忘记一切。”
“他一个人承受太多了。”她再一次说道。“别逼着他想起一切,你不如让他就此解脱。我言尽于此。”
「我好疼。」
「能醒来的话,我不想再记得你了。」
是越遥将匕首生生插进殷姚的身体里,而他自己,也曾亲手将匕首往殷姚的心房,一柄又一柄地凿了进去。
那利刃一直都在。
只是刀尖再一起竖起,这次齐齐对准了他。
“姚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