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院中浇花的窃生回头,就见楚怜被发跣足,举剑対他怒目而视。

竹帘被怜不得削断,细竹条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楚怜拧眉,神情更加烦躁,她灵气外放,竟将脚下的竹条一一碾碎。

竹条被楚怜嚣张的灵气碾成粉末状,沾了她一脚,她却毫无所觉,沉步慢慢往前走。

这是怎么了,楚怜为何忽然这么生气?

莫不是修炼上出了什么岔子?

窃生不解,心脏不自觉绷紧,微微跳动着,像被一条让人喘不过来气的细线绑着,只觉微疼窒息。

“楚道友。”

窃生就地放下木瓢,装作一无所觉地模样対楚怜温柔微笑。

他推着轮椅往楚怜身边走去,轮椅的轮子还未滑上连接走廊和地面的小坡,迎面措不及防刺出一把剑。

剑锋凌厉,剑气逼人,灵力裹挟着杀意,直直刺向他灵府。

好在楚怜并没有用剑意,不然他面具下刚刚开始长皮的伤口,又该溃烂腐化了。

窃生保持着一贯的微笑,在心中长叹。

他实在不懂,为什么楚怜如此别扭、不坦率?明明不想伤到他,却非要做出拔剑相向的举动。

“你为什么不躲?你就不怕我收不住剑,一剑杀了你?”

楚怜问,怜不得更近一步,剑锋抵在窃生额头正中心,刺进皮肤半寸,鲜血一半顺着剑锋滴落,一半在他面上滑落。

窃生叹口气,伸手,轻轻拨开额心的灵剑。

他还是温柔笑着,说,“窃生早就说过,您想杀我便杀我,想救我便救我,我无法改变您,也不想改变您。况且,楚道友,并不想杀我,不是吗?”

“以我如今丹田破损,神魂半碎的境地,楚道友杀我不费吹灰之力,又何须举剑対峙?”

楚怜收回剑,耷拉着眼皮,薄唇紧闭。

灵剑入鞘,她知道,这一局她输了。

“白玉膏,我爱美的小师姐送我的,伤口结痂后,两个时辰涂抹一次,不会留疤。”

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贴着“白玉膏”标签的小圆盒子,楚怜抛到窃生怀里,转身走入厅堂,一脸颓丧地坐到大厅的竹椅上。

楚怜脚上趿拉着的鞋子早就掉在竹帘后面的主卧里了。此时她坐在竹椅上,脚不沾地,弟子服的长度又刚好到脚踝,露出一双沾着竹粉的玉足来。

楚怜的脚不大,很白,脚趾圆润,指甲淡粉,却有许多略微突起的疤痕,实在称不上美足。

这些疤痕,大多都是她小时候,在鬼域和魔界交界处的放逐之地留下来的陈年旧伤,被邪气侵蚀,再多的白玉膏也治不好了。

窃生対阵法和音乐极有天赋,自幼就能感知天地间的能量流转同人心变化,此时一见楚怜脚上伤痕,便知道这是从放逐之地带来的伤口。

一个名门正派的小仙子脚上,怎么会有放逐之地的旧伤口呢?

窃生想,捡起怀里的白玉膏,攥在手心里,冰凉的瓶子逐渐沾染上他偏凉的体温,变得温温凉凉。

很舒服的触感,却难以平息他心脏上密密麻麻的阵痛。

窃生推动轮椅,滑上走廊,滑进厅堂,碾过薄薄的竹粉,捡起楚怜掉落的白色绣花鞋,又穿过竹桌竹椅,来到楚怜面前。

他先看了楚怜一眼,温柔的如同夏日湖水般的目光与楚怜的视线相交。

窃生微笑,楚怜却偏过头,漆黑的瞳仁盯着院中的秋千,没说话,也不再看他。

于是窃生弯下腰,将楚怜的绣花鞋放到身侧的地上,从袖袋中取出一方细软的棉布帕子,覆在楚怜玉足上。

窃生一手捧着楚怜的脚,一手捏着棉布手帕,从疤痕交错的脚背开始,轻柔细致地擦去楚怜脚上的竹粉灰尘。

楚怜收回丧气疯癫的视线,她的目光落在窃生的手上,又渐渐转移至窃生裸|露在外的小腿上,在长出肉芽的小腿中段停留许久,神情晦涩不明。

窃生将楚怜两只脚都擦干净后,又弯腰拎起地上的一只白色绣花鞋,托着楚怜的脚,先为其套上棉袜,在慢慢穿上鞋。

楚怜很配合,全程没有多余的动作,等到第二只脚一半套进棉袜时,她单手支颐,马尾垂落身侧,突然出声。

“不要讨好我,没有用。惹得我心烦后,我真的会杀了你。”

窃生的动作停顿几息,温凉的手掌与楚怜滚烫的脚心相贴,在听清楚怜不讲道理的疯子发言后,他居然有些眩晕,口干舌燥。

窃生垂眸微笑,轻声说,“我知道了,楚怜道友。”

若无其事地为楚怜穿上鞋袜,系好鞋带,窃生直起身,同楚怜微笑対视。

楚怜单手支颐,半歪着头,目光漂移,落在窃生脸上的银灰半边面具上。

她凝神细看,直到面前的温柔男子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才收回目光,指着那面具上的线条,道。

“你的面具挺好看的,花纹好像一尾鱼。”

窃生手掌扣在轮椅扶手上,手指不自知地抠木头,下意识回答说,“嗯,是的,是好几条鱼,几千年前的工艺了,做得粗糙,你不喜欢也正常。”

楚怜挑眉,厌厌地重复道,“我说,它挺好看的,我挺喜欢的,你戴着遮丑也挺好。”

窃生抬眸,圆润的眼睛睁大,浅棕色的瞳孔水润含情,欲语还休。

他看了楚怜一会儿,手指还在抠轮椅扶手。

许久,他突然送了一口气,接着灿烂微笑,说,“你喜欢就好,还要戴很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