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站在她面前,几乎像一堵墙,把她拦得密不透风。

何厌没有回答01的话,而是歪着头打量01的新面孔。

饱满稍方的额头,开扇双眼皮,眼角尖而微微内眦,鼻梁挺直突出,唇上薄下厚,自然微张,面颊留白多,黄白皮的肤色仿佛自带温和笨拙的气质,中和了他冷静锋利的五官,显出别样的俊美气质。

不知道为什么给01调了这样一张脸,但何厌总觉得01应该长成这样如果她的01不是人造物,而是一个真正的人类的话。

可如果01是人类,她估计也会平等地厌恶他吧,又怎么会劳心劳力地为他安排下半生呢?

何厌轻笑。

她长久的沉默让01感到一种近乎彻骨的不安,此时听到何厌自嘲般的笑声,01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害怕。

“主人,主人……不要拒绝01,不要……”

不要抛下01。求您了。

他喃喃道,低下头靠近何厌苍白修长的脖颈。

何厌安抚地轻拍01脸颊,“不是给你起了新名字吗?为什么还自称01?你不喜欢?”

“没有,”01说,“我只是有点不敢。”

何厌不解,“你不敢什么?”

01环抱何厌细腰,反问道,“主人喜欢01吗?主人爱01吗?为什么要用心仪两字的同音字给01做名字呢?”

何厌沉默一会儿,冷笑着推开01,反手给了他两巴掌,骂道,“喜欢个屁!天天一点正事不做,净想些情情爱爱的!他妈的,你妈我那是希望你明察世间真理,超越自身极限!”

“喜欢喜欢喜欢?我他妈最多把你当狗子养!当儿子养!你是我亲手做出来的,懂?”

01才不信,红着眼睛瞪向何厌,他想质问何厌“你难道会和自己的狗、自己的儿子做ai,抱着儿子的腰shen吟不止,让儿子看你哭得眼睛红红的,喘得上气接不住下气的样子吗?难道你是那种会为了一条狗的愿望花了一半存款的人吗?你……”

他掌握了那么多何厌在乎他的证据,但在何厌冷铁尖刀一样的目光中,他终究败下阵来。

01的第一使命是要保护何厌,而不是伤害她。

即使是在床上,这种程度的dirtytalk他都说不出口,更别说在床下交锋的时刻了。

“何厌……”

近乎哀求一样喊出主人的全名,已经是01在床下能做出的最过分的举动。

这点何厌自然也明白,她冷冷地扫一眼01,没再说出难听的话,而是套上十年如一日的黑色长裤,自顾自地走下床,扶着墙单脚往门口走去。

01一言不发,推着智能轮椅紧跟在何厌身后,防止她出意外。

“烦死了,”何厌甩手,转头白了一眼雕塑一样的01,“你是傻|逼吗?不是说了要一起离开吗?衣服发明都不收拾,准备像个暴露癖一样光着身子满宇宙跑吗?”

01瞬间明白过来,尖叫了一声,“主人!”

他欣喜若狂,甩开轮椅,一个大跨步飞扑上前,把何厌捞起来,托臀抱在怀里,头对着何厌平坦的小腹狂蹭。

“主人最好了!01就知道主人最好了!01永远爱主人!”

何厌冷哼一声,在01头上拍了两下,小声嘀咕,“你个人造物懂什么爱?不都还是我写的程序,哼。”

虽然也是恶言恶语,但最后一声娇俏蛮横的轻哼完全冲淡了话里的恶意,01只觉得浑身上下暖洋洋的,幸福极了。

如果他感受到的真的是自己的情绪的话。

“怎么还真跟个狗一样蹭来蹭去的?”

何厌说,像抚摸小狗一样,揉了揉01的头发,“算了,反正名字是起给别人念的。你要是不喜欢,在我面前还是叫01吧。”

“好诶!”01开心极了,电子元件里像是有细小的火花在闪烁,像是幸福的代码在跃动。

他抱着何厌在原地转了好几圈,语焉不详地重复着“01最爱主人了!01永远爱主人!”之类的话。

何厌被兴奋过头的01转得有点晕,完全不觉得原地转圈的情节有什么浪漫可言,她睁眼对着空气发呆,默默地计算01这几天总共说了多少句“01永远爱主人”。

怎么会在想要结束一切的时候冒头了呢?

她问自己,得不出确切的答案。

就像她无数次问命运,问人性,问生活一样。

不是所有人都是命运多舛又有点幸运的牧羊人,可以在死后见到撒旦和上帝,得到玩笑般的赌约答案。

恰恰相反,有些问题永远都不会有答案。

所以不如直接去做,不要回头看,也不要后悔。

有何厌在,01接入星网之后,几乎是无敌的存在,两人屏蔽官方信号,干扰飞行站点出入境检查结果,十分顺利地把家搬到了一个边远的无名星上。

无名星编号为F2701,从前是动植物供给星,居住者大多是改造人,纯种人类很少,而且几乎都是管理层。

虽然F2701后来因为星际间的战争而落寞了,但总归底子还在,环境和气候比很多命名星球还要好。

何厌在主城区买了个带花园的二层小楼,她对满眼的蓝天绿水很满意,入住当晚,就在入侵了星网系统,以图文视频的方式,全网实时播报帝国检察院副院长贪|污受贿、奸|淫|幼|女、误判强判等罪行,给帝国的垃圾们送了份大礼。

民意因此沸腾,帝国高层为此焦头烂额之时,何厌已经躺在走廊的摇椅上,指挥01把门口花园里的花草拔了一半,替换成本地的特色蔬菜。

“何厌。”

01有些生疏地、羞赧地念出主人的名字,到了F2701,何厌就要求他伪装成一个人类,不准他在外面随便喊她主人。

“干嘛?”何厌拿下用来盖脸的纸质书,听声音有点困困的,“你累了?不是给你改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