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鬟并不搭话,带着佣人一一退出,守在门外。

先前搀扶过应拂云的小丫鬟心软,服侍应拂云上床就寝时,附在她耳边轻轻地安慰说。

“小姐,感到很难捱的时候,可以向神许愿,神会听到的,风吹过去便结束了,我试过很多次了,很灵验的。”

应拂云躺在床上,眼看着温声软语的小丫鬟,一层一层放下遮光的帐子,最后,连投射进屋的细碎月光也消失在视线中。

向神许愿吗?

应拂云轻扯嘴角,哂笑自己真是鸟穷则啄,竟然连会因此心动,真的想要向神明祈求一二。

可惜的是,这个世界只有妖魔,没有神灵。

若是真的有神明,那为何要如此待我?莫非我上辈子是个多生口舌之人,又做了许多错事,所以今生才要受命数这般磋磨?

可拿前世的罪孽来决定人今生的苦痛,不就是拿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吗?意义何在?

应拂云指了指天,又指了指自己,在心中告问天地神佛。

但这种问题,向来得不到答案,只会越想越觉苦难难捱。如果想要获得解脱,只能承认生命本身就没有普遍意义。

应拂云手指抚上唇瓣,泪水夺眶而出,她一字一句,无声恳求道:若这世间真的有神灵,若我也是您的孩子,可否求求您,渡我出这无边烈狱。我愿意付出我所有的一切,只求能像平常人一样过活。

夜风吹过庭院,只有树枝摇动,花草摧残的声音作答,这一厢小天地如她一样安静沉默。

应拂云侧过身,借着被角,细细擦干眼泪。

哭什么呢?又不是第一天了。

侧躺在床上,应拂云开始思索她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

还有半月,她就要及笄了,陆玄闵靠不住,下人换了新的一批,原先的办法不能再用。她也没有有权势的知心好友可以帮她逃脱,就是有,对方估计也不愿意得罪权势滔天的掌印太监。

要是,有个妖仆就好了。

应拂云叹口气,越想越觉前路暗淡,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乖乖个隆咚锵,她怎么还不睡啊?”

低沉醇厚的男声,毫无预兆地在耳边炸响,应拂云当即往里一缩,背靠着墙,神经紧绷,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四层帐子遮蔽之下,四周一团漆黑,应拂云发不出声,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她心跳如鼓,不住地猜想出声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神镜奶奶,您别激动,我在这站不稳呀。”

醇浓如烈酒的男声再次响起,应拂云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噗通”

凭空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从房梁上跌落到地上。

三更半夜,是什么东西,竟然能绕过这么多丫鬟婆子的检查,躲在我的房里?

应拂云头皮发麻,屏气凝神,不敢动弹。

奇怪的是,外面守夜的丫鬟竟然听不到房间里的动静,没有立刻开门进来。

应拂云心头划过一个惊世骇俗的猜想,她强忍着恐惧,从床上坐起来,极缓慢地挑开帐子。

只见一个身着红衣,身姿俊挺的男子半跪在地毯上,一面揉着胳膊,一面小声抱怨。

“我就说了,那房梁窄的很,我站不稳,您还催我。”

‘你是谁?’应拂云嘴唇翕张,无声地询问。

那男子似有所感,缓缓转过身来,竟然和她青梅竹马的陆玄闵长得一模一样。

第2章 赌

明亮如洗的月光透过窗棂门缝,挤进落针可闻的内室,一块块斑驳的光圈四处散落,勉强照亮狭窄的空地。

那男子形相清癯,面似冠玉,一双瑞风眼清朗纯粹,干净至极,他不说话,隔着半米远的距离,与应拂云两相对望。

脸还是那张熟悉至极的脸,可身姿、神情,都与应拂云记忆中的陆玄闵对不上号。

陆玄闵此人,自诩君子如玉,向来厌恶大红大紫的艳色,平时最喜着青衣,眉眼中自带三分笑意,看着温柔至极,绝不是这样一副迷茫无措的模样。

更何况,陆玄闵是人,活生生的人,人的衣缘处怎会翻涌着浓黑如墨的黑雾呢?

应拂云一时间惊悸难安,全身气血都涌向大脑,她不自觉加重呼吸,攥着帐子的手微微颤抖。

但她仍然装作一无所觉的模样,挤出一个柔顺的笑容,开口无声询问,‘玄闵哥哥?’

应拂云的动作很慢,几乎是一字一停,即使是未经训练的人,也可以通过唇语,读懂她所说的话。

红衣男子闻言,先是睁大眼睛,似乎对应拂云的反应很惊讶,随即,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应拂云不明所以,一手撑着床,一手攥着帘子不敢动弹,手心渐渐爬上细密的汗珠。

红衣男子低声嘟囔几句,应拂云听不清,她还在娘胎时就染了毒,一出生就是哑人,耳朵也不甚聪明,声音入耳时总是伴随着延绵不绝的嗡鸣声,倘若说话人的声音低了,就什么也听不见,只有嗡嗡声,吵得她头晕脑胀。

此时红衣男子刻意压低声音,兴许还用了什么遮掩声音的法术,应拂云尽力分辨,还是只能听见几个不成句子的单词。

但是观他神情,他好像……在拍马屁?

应拂云被自己的猜想逗笑,心中的恐惧不安稍稍散去些,她又侧头,问道,‘玄闵哥哥?’

这次,红衣男子反应很快,他自然而然地点头,甚至反问道,“是我。夜已经深了,你为何还不睡?我不放心你,才从家里偷偷跑出来找你,藏在房梁上看你好久了,只是你翻来覆去的,一直没睡。”

虽然用的是陆玄闵的脸,但红衣男子与陆玄闵相差实在太大,应拂云要不断催眠自己,才能代入平时都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