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魂术撕裂仇敌天的魂魄,又通过投影石,将仇敌天灵魂中的画面投影到半空中,好使窃生也能看得清楚仇敌天的记忆。

搜魂术巨细无糜地解剖仇敌天的一生,简单概括就是:一个懒散无能的啃老胖宅男意外死亡,穿越到玄天大陆,意外获得天降系统,发现自己是一本书的男主角,便肆无忌惮地利用系统牟取好处,四处猎|艳。后因谋算楚怜的灵根失败,被楚怜满世界痛锤。

楚怜看完仇敌天的记忆后,难得沉默半晌,她又想起世界和命运、真实与虚假的永恒话题。她没说出口,反倒找了一处有意思的地方,玩味地瞥一眼窃生。

“原来虐|恋情深的本子不是仇敌天安排的,是你自己脑补出来的啊。”

确实,仇敌天的记忆中,除了那个有“电脑”、“手机”、“游戏”的奇怪世界和“认命吧”系统外,楚怜最关注的就是仇敌天哄骗窃生的内容。

楚怜还以为“我爱你就杀了你全家和你虐|恋情深”的傻|逼剧本是仇敌天写的,但她看完才发现,仇敌天只想着怂恿窃生杀了自己,根本没有多此一举安排什么虐|恋剧本。

这错综复杂的虐|恋关系,完全是窃生根据所得的只言片语,自行编造出来的。

“不得不说,你这话本子,”楚怜眼睑微敛,拉长声音,“写得还,挺差的。”

窃生无暇顾及楚怜的调侃,他愣愣地回想仇敌天神魂记忆中的系统和小说,顿时只觉晴天霹雳,一瞬间明了楚怜为何非要置之于死地。

谋算阿楚的灵根,夺取天地的气运,导致无数人为其传奇献祭。

他,确实该死!

窃生维持着表面的僵硬笑容,他指尖勾勒出杀阵,阵法成型前的霎那,又忽而溃散。

“不要轻易杀了他,他从世间众生身上夺取的,都应让他也感受一遍。”

窃生说,指了指楚怜额心识府,眼中忽然落下泪来。

他慌忙背过身去,以手拭泪。

窃生知道,他不应沉浸在懊悔和自责的深渊中,却忍不住自问,他怎么会相信仇敌天的鬼话,怎么可以对阿楚说重话,又怎么能记不起阿楚,又怎么能对一切一无所知,让阿楚一人面对命运庞大的恶意。

他无法想象,楚怜发现自己重生后,满心欢喜地接他回来,却接来了一个心怀杀意的爱人的心情。

是,失忆期间,他唯一无法原谅自己的就是,他竟然对阿楚起过杀心,哪怕只在心里想了一瞬。

窃生恨不得重回过去,杀了当时昏聩无知的自己。

然而,他整理好心情,将无用的情绪按压到心湖深处,真挚地、尽量体面地、平静地同楚怜道歉,为自己的无知、愚蠢和冷漠。

“抱歉,一切都不是出自我本意,但确实是我所为,”窃生开口,语气中满是怜惜与心疼,“我愿以命相还,如果阿楚需要。”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不是已经给过我一次了吗?”

楚怜嗤笑一声,将仇敌天扔到小池塘边,通知鲛皇珠好生“照料”他们的龙傲天男主角。

“已经给过一次了吗?”窃生苦笑,艰难开口,声音生涩得像是两块顽石相互摩擦,“我,我失忆期间,忘记了我们之间的一切,曾经,曾经有一瞬间想过要杀了你。”

“杀了我?”

楚怜眉头一皱,想起幻境外第一次见到窃生时,他手中确实正捏着本命灵器大鱼埙,但是没有动手。

“多大点事?”楚怜冷笑道,毫不在乎,“我在幻境里想杀过你很多次,也动过手。或许,以后,我还会想杀了你,我就是这样,疯子一个。”

“最好你也是个疯子。”

楚怜意味深长,她起身,告诉窃生自己想一个人先待一会儿,便御剑离开此地。

窃生在原地愣了半晌,才想明白楚怜为何是这个反应,恰好鲛皇珠为仇敌天编织完轮回幻境,从幻境中退出。

鲛皇珠和楚怜签订的是魂契,虽然身为被管制的一方,它不像楚怜一样可以探听心声,但长时间相处下来,它已经学会不动声色地读取楚怜的情绪,猜测主人的心思。

【喂,傻鲛人,你想知道小疯子为何如此吗?】

鲛皇珠故作玄虚。

“我知道,”窃生苦笑,恳求鲛皇珠,“能否让我回想起我被恶魂吞噬的记忆,而不只是走马观花地观看一遍?”

【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有读心术?】

鲛皇珠大吃一惊。

【算了,我并非不能让你想起来,但这意味着你不能逃避任何痛苦的记忆,还要再次和妥协的恶魂竞争,你可能真的会死,被恶魂吞噬,再无来生。值得吗?】

窃生毫不犹豫,“值得。”他的阿楚,向来偏激疯魔,宁缺毋滥,失去了记忆的他,便不再是她的窃生。

他明白,并且自己也是一样疯魔,不过他会伪装,也更懦弱,那些不堪言说的阴暗念头,都被他深藏于心。

鲛皇珠不再多言,重新潜入窃生识府,毫不避讳地将所有记忆点勾连出来,以隆冬暮雪为界,单独为窃生的两瓣魂魄织了一个幻境。

楚怜不知错美峰上的情况,她独自一人御剑来到披云派最高峰丛云峰的峰顶。

六千米高的顶峰上,白雪皑皑,冰霜满覆,楚怜盘腿而坐,一夜过去,她身上已经结了厚厚一层白色冷霜,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楚怜还在想那些繁复的哲学问题,只是,这一次,除了命运、宇宙、世界、虚无之外,她又开始用她贫瘠的文学细胞思考有关爱的话题。

什么是爱呢?当我在爱窃生时,我在爱什么呢?

如果这一切都是虚假的,都是被人为操纵的,那我的爱呢?是否也是虚无的黑白方块字。

楚怜问自己,她的文学课一向学的不好,老庄孔孟之流也就知道个代表作的书名,自然无法从哲学的高度解答疑惑。

但她知道,此刻,她需要一个人与她共担命运的重任,承受荒缪的真相。她需要一个与她有着同样经历,一样知道所有真相,却远比她成熟温和的人,来承担她的情绪,她的迷茫,她的痛苦。

最好,再告诉她一个能解答所有问题的答案。

楚怜知道自己是在痴心妄想,她自我哂笑,并指做剑,削了一块薄冰当作投石,又将天下做湖,将薄冰掷出,看冰|片在高速摩擦中融化。

“其实,暂时得不到答案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