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开多日未碰的某粉色软件,“最常访问”那一栏排在最前面的头像是个海绵宝宝,他的特别关注“AAA蟹黄堡批发锐哥”,在半小时前刚刚更新。
宁知然戴上耳机,视频开头就是那双手,中指和食指模仿走路时双腿的摆动,利用了前后景的错位,“脚尖”正踩在该城市地标建筑的顶部。
指节修长,骨骼的轮廓十分明晰,他还想再多看两眼,然而已经转场,博主的声音传出来。
宁知然蓦地一抖,伸手去摸自己耳朵,可耳机好端端塞在里面。转脸去看顾承锐,对方专心盯着电脑,根本没开口。
他知道一个人的原声和录音中的声音并不完全相同,但顾承锐讲话时那种散漫腔调却很难复制。宁知然此前虽觉耳熟,但因根本不相信隔着网线仰望那么久的人真会在生活中遇到,所以从来没有往这方面联想。
他切出播放界面,在“AAA蟹黄堡批发锐哥”的主页里沿着时间线往下翻,快触底时才找到一期大约两年前发布的视频,点进去一路拖进度条,在弹幕数量陡然变多时停了下来。
那是博主唯一一次露脸,镜头里是罕见的海市蜃楼,大概因为太过突然,所以只来得及用手机拍摄,在察觉自己不小心入镜之后,他立刻抬起手挡住了脸,前后不过一秒钟。
但那一秒钟就足够了。
宁知然按下暂停,怔怔看着画面。不像他自己这种上了大学才脱胎换骨的书呆子,十八岁的顾承锐出挑到能让人把他一眼认出来,和现在没什么区别。
他摘了耳机,从沙发上弹起来,两步迈到顾承锐身边坐下,直勾勾地盯住他看。
顾承锐被身边忽然陷下去的重量吓了一跳,宁知然几乎是紧挨着他坐,身上的沐浴露味道很工业,是顾承锐认知之外的舒肤佳持久清爽柠檬香,说实话他不太喜欢。
但宁知然睡衣上另有一阵干爽的香气,这在连日阴雨的海岛城市里实在难得,顾承锐忍不住问:“你睡衣上为什么有阳光晒过的味道?我已经一个星期没看见太阳了。”
他的声音就响在宁知然耳畔,距离太近,后者如梦初醒般颤了一下,强行镇定:“……我洗完拿微波炉转了几圈。”
顾承锐:“啊?”
宁知然解释:“就一件,烘干机开一次耗电,微波炉比较省钱。”
顾承锐上手,拎着他领子前后看了一圈,确认没有金属扣子:“客厅卫生间门背后有个脏衣篓,你下次要是凑不够可以从那里面”
宁知然断然拒绝:“想让我顺手给你洗衣服门都没有。”
但他随即就想起来自己还拿人手软,便又小声找补:“如果是作为那晚你帮我的报偿……你可以向我提出一点更有实际意义的要求。”
他在心里继续,比如聘用我当摄影助理报销机酒签证费带我公款旅游虽然我暂时还不会摆弄那些专业设备但我学习能力极强不出一周包你满意。
但他有贼心没贼胆,只说:“比如帮你写写选修课论文什么的。”
顾承锐坐姿比他略高一点,倚在沙发背上,低眉看他。宁知然也垂着眼睛,两人视线虚虚交汇在半空中,谁也没有看谁,却谁也在谁的余光里。
顾承锐笑,摇了摇头:“我不愁写论文。”
宁知然一想也是,从每一期视频文案就能看出来对方搜集资料和组织语言的能力都很强,应付水课论文绰绰有余。
“那你想要什么?”
顾承锐身体向前平移,凑得更近了一些,已经可以数清宁知然睫毛颤动的频率。他的气息和次卧的床品如出一辙,宁知然像回到了被窝的包裹中,渐渐松弛下来。
他迟钝地想,喔,原来我这辈子有且仅有一个的性幻想对象就是这家伙。
宁知然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他是这个频道的忠实观众,虽然算不上恋慕,但确实曾对着那双手做过春梦;而另一方面,他又确实对顾承锐没什么特殊感觉,更无意和他发展校友之外的多余关系。
所以,饶是顾承锐越过了安全社交距离,饶是宁知然认为他有点轻薄了,仍旧没有说“不”。
顾承锐认真地说:“我就想多和你待在一起,没别的了。”
宁知然听完每一个字,清楚地数着自己的心跳,没有加速。
这个距离,哪怕是性取向比较流动的朋友之间都要脸红一下,宁知然反而是不动如山、灵台清明,倒把脸挪回来一点,与顾承锐彼此对望。
设想中“被瞩目”的局促感并没有出现,当顾承锐注视着自己时,宁知然发现那种况味与他接受过的所有“凝视”全都不一样,与不苟言笑的面试官不一样,与课堂上点起他的老师不一样,与领奖时台下的千万面孔不一样。
第一次他不像是个客体,而像是顾承锐眸中生来就有的一部分。
他更加放松,率性笑了起来:“你对谁都这样吗?”
顾承锐不置可否,撤开身子,像他从来没有接近过。
“想什么呢,”他把宁知然往那个圆沙发的方向推,“回你的猫窝去。”
19 | 厦园 04
【卷二】
宁知然拂开顾承锐的手:“我不回去,不要转移话题。”
顾承锐无奈:“谁转移话题了?我对别人什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咱俩什么关系?”
宁知然幽幽指出:“想‘多和我待在一起’的关系。”
他歪过头去追顾承锐躲闪的眼神,毫不心软:“你对谁都会这么说吗?和谁都想多待在一起?”
顾承锐被他逼得没办法:“……只对你。你一上来把家底全透给我了,比较好骗,别人心眼都太多了不好玩。”
他满以为,自己选了一种隐晦得恰到好处的表达方式,既能撩动宁知然,又不至于太直接,等到彼此再熟悉一段时间、关系升升温,宁知然回过味来,大概就可以明白他的暗示了。
未曾想,宁知然一挑眉,长长地“喔”了一声:“我知道了。”
他眨眨眼,不太客气地指着顾承锐,盖棺定论:“你喜欢我。”
顾承锐猝不及防,脱口道:“这么明显吗?”
这跟想象中的不一样啊,说好的宁知然是原生家庭不幸的自卑小可怜呢,面对感情难道不该是懵然无知、小心翼翼,除非百分百确认否则绝不挑明的吗?怎么开局就给他个下马威?
宁知然都能从顾承锐精彩的表情里看出他脑子里都有点什么刻板印象,撇撇嘴:“我又不是没被追过,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比你藏得深十倍的我都能看出来,何况你藏得也不深。”
他默默在心里补充,只不过他们追到最后都放弃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