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绯,或许这些话再说有些多余,但我还是想告诉你,虽然你和其他的妖精有些不一样,但那不过是天性使然,你没有任何的错处,也没有哪里比其他的妖精差,我很喜欢你,也一直将你当作我的朋友。”
孟怀泽说得认真,阿绯也听得认真,良久,他猛地低下头去,重重地嗯了一声。
孟怀泽的心里软塌塌的,若真论起年岁来,眼前的小妖精可能还要比他大上几轮,但许是因为他们形体幼小,再加上妖的心性晚熟,孟怀泽看着他们总像是看村中那些尚且幼嫩惹人怜惜的孩童,莫名其妙地便生起了些长辈的慈祥……
孟怀泽咳了一声,连忙扫去脑中自己白发白须一脸慈祥地驼背挥手的可怕景象。
最后,他对阿绯道:“明天早上我还要去川箕山上采药,如果你想试着去认识其他的妖精,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我会陪着你。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你可以随时来这里找我。”
月光轻轻地照着孟怀泽的脸,他的神色很是温柔:“你不要顾虑我或者其他的任何东西,只顺着你自己的心意就好,无论你想怎样我都尊重你。”
阿绯只是用力地点头。
等阿绯离开后,孟怀泽站在原地许久没动地方。
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了,月光被枝叶遮掩,在他脸上落下斑驳的光影,映得他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白日里木青的模样和方才阿绯的模样在孟怀泽眼前交错出现,他们都怀揣着喜欢,也都因为喜欢而选择放弃靠近,或是因为了解,或是因为自卑,或是因为力有不逮。
孟怀泽不知道他在不安些什么,但他心底控制不住地有些乱。
或是因为他突然发现这世上有那么多无可奈何的事,也或是在对木青和阿绯的同情怜惜中,他看到了他自己内心深处的类似恐慌。
屋里传来邬岳的声音:“傻站在那做什么呢,再不进来最后一个果子也不给你留了啊。”
孟怀泽身侧攥着的手猛地松开,他抿了抿唇,轻轻地吁出一口气来,又伸手用力地揉了揉脸,应了一声:“来了。”
第53章 想要什么
邬岳不喜那些无趣的长篇大论,先前一听孟怀泽说要和那小妖精谈一谈,长腿一跨便翻过了墙,兜着从川箕山上摘下来的杏子进了屋。
孟怀泽进屋时,邬岳正趴在床上吃杏,内丹跟在他背后悠悠地飘着。
邬岳眼都没抬,抬手扔了两颗杏给孟怀泽:“你再不来就没了。”
川箕山上许多野生的果树,此时恰逢杏子成熟,粉白泛着嫩黄,泛着熟软的清香,诱人极了。
“杏子吃多了伤胃,别吃太多了。”孟怀泽道。
邬岳扭头看他,孟怀泽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也是,眼前的这人又不是真的人,妖精的身体喜好哪能用人的常理推断。
孟怀泽在床边上坐了下来。
邬岳伸手扫净了杏核,翻过身来,上方飘着的内丹也跟着他悠悠转了个圈。
“怎么了?”他问。
孟怀泽轻轻捏着手里的杏,果皮上面有一层细小绒毛,摸起来绵软似是绸缎。
他垂着眼,像是有些出神,低声问邬岳道:“先前你说魅妖的妖力都是天生即有,不由他们自己控制,这么多年都没有哪个魅妖可以突破这样的限制吗?”
邬岳浑不在意道:“没听说过。”
“还有木青,”孟怀泽眉间蹙得更紧,“他为了翠翠那样努力地修炼,等终于化成人形了,却因为是一棵树被困在川箕山上没办法离开,也不敢在翠翠面前露面。”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里不知从何处多了些难以抑制的愤怒:“他天生便是一棵树,阿绯天生便是一只魅妖,天地将他们生成了这样,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邬岳极少见孟怀泽这种模样,他的视线落在孟怀泽的手上,那颗小杏已经被他不自觉地用力捏烂了,软白的杏肉挤破薄皮,汁水沾在干净的手指上。
“他们没办法,你又生什么气?”邬岳道。
孟怀泽一愣,他低下头展开手,手指间粘着烂碎的果肉,黏糊糊的一片,似是此时他掰扯不清的躁郁心情。
邬岳在一旁扯了块干布,慢悠悠地给他擦手,内丹还在半空中飘着,床帐间光辉一片,因着擦手的动作,邬岳低着头,睫毛和鼻梁在脸上投下暗影,他擦得罕见地耐心又细致,孟怀泽垂眸看他,忍不住便有些出了神。
等擦完了手,邬岳才抬起头来看向孟怀泽,两人视线相接时,不知为何,孟怀泽鼻间竟忽然泛起一丝酸意,因着些不知哪里来的莫名其妙的委屈。
邬岳摩挲着孟怀泽的手指,神情间有些可惜:“不知道还甜不甜,要不我尝尝……“
他说着便真的要低下头去,孟怀泽没想到这妖怪这么变态,猛地蜷起手指,将手从邬岳手中缩了回来,藏到了身子后面。
他撇过头去,低声嘟囔道:“什么毛病……”
邬岳被他的反应逗乐了,那内丹似是跟他一伙的,也跟着上蹦下蹦,一副没心没肺的兴奋模样。
孟怀泽的声音中有些热腾腾的恼:“你笑什么?”
他仍是撇着头不看邬岳,藏在身后的手却偷偷伸出来,假装不经意地抹了一把酸涩的鼻梁。
邬岳倚着手躺回床榻上,看着上方悠悠浮动的金色内丹,这才道:“虽说以前我没听说过有哪个魅妖能破了天性限制,也没听说过有哪棵树能离了原生地,但没听说过不代表没有,以前没有也不意味着以后不能有。”
他伸手收回内丹,话说得漫不经心,却又似力道千钧:“这世上事没有什么做不到,做不到只是因为不够强。”
孟怀泽安静地听着,片刻后他抬起眼,问邬岳道:“你是说,如果木青和阿绯努力修炼得更强,终有一日,那些限制对他们而言就可以不再成为限制?”
“啧,说是这么说,就那两个小妖精,”邬岳嗤笑一声,嘲笑得很是明显,“他们想要强到破了天性,可能这天地都得再换上一遭了。”
“那又怎么样?”孟怀泽道,“只要有希望就是好的。”
他一副执拗的模样,邬岳不与他争执,有些敷衍地哦了一声。
内丹已经被邬岳收回体内,房内昏昏暗暗的,孟怀泽滑下身子,挨着邬岳在床上躺了下来。
他一声不吭地贴着邬岳的肩膀,邬岳有些想伸出手来抱他,又觉得这样动也不动地被孟怀泽安静贴着也舒坦,于是退了一步,决定等会再抱。
孟怀泽的呼吸放得很轻,邬岳的五感却是极强,察觉出了他呼吸中那丝不稳定的急促。
还未等他生问,孟怀泽便开了口:“那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