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岳喜欢听他这样说话,于是为了引诱孟怀泽多说两句,他故意不讲下去,只是嗯了一声。
孟怀泽果然稍稍睁开了些眼,问他道:“贺州是谁?”
“一只跟猫不清不楚的老狐狸。”邬岳语气中都是嫌弃与不对付。
孟怀泽被他的表述逗笑了,鼻息轻轻地打在邬岳的胸膛处,让那里微微酥麻起来:“你不喜欢他?”
“他从幼崽时就跟我争谁更强,只可惜,”邬岳嘴上说可惜,语气中却尽是得意,“化形我比他早,成年我比他早,现在他打不过的妖还得来求我去帮他报仇。”
“哦,”孟怀泽轻声笑道,“你原来挺喜欢他。”
“谁喜欢他!”邬岳霎时被激怒了,下意识地要翻身起来,看到孟怀泽的头顶又忿忿停住,但他咽不下这口气,伸手要将孟怀泽晃起来,给他将话说清楚。
孟怀泽闭着眼睛笑着讨饶:“我错了,是我说错话了。”
邬岳有些受不住他困倦到极致又强撑着因此而成的软乎乎的模样,不情不愿地将人放过了,却仍是怒腾腾地挨个列数他与贺州那只臭狐狸的桩桩件件深仇大恨。
孟怀泽拽着一丝意识静静地听着,那是他不知道、也是他永远无法触及的邬岳的生活与世界。
许久之后,邬岳住了声,他垂下视线轻轻晃了晃怀里的人,孟怀泽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
邬岳施了些妖力,挡住了树顶上吹过的风,他怀抱着孟怀泽躺回树梢上,倚着一只手臂看着上空愈发澄金的月亮,嘴角忍不住勾着笑,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
人界许多事物与妖界不同,却也有许多事物与妖界相同,恰如这轮月亮。
邬岳仰头看了一会儿月亮,又低下视线看孟怀泽,手一会儿在孟怀泽脸上摸摸,一会儿又捏着孟怀泽的手指,像是一个好奇的孩子,尚未学会如何表达喜爱,只有爱不释手。
他将孟怀泽的手指牵到嘴边,轻轻地咬了咬。他并未说谎,即便是现在,他仍旧想将孟怀泽叼回去,叼回到九移山,叼回到他的洞穴中,谁也不给看,谁也不给碰。
第46章 我很幸运
第二天孟怀泽是被树下的喧闹吵醒的,他睁开眼,周围天光已亮,山中缭绕的乳白色雾气中尚带着一丝轻微的蓝,呼入鼻中的空气新鲜而潮润,风中带着沁凉的寒意。
孟怀泽还未彻底清醒,顺着嘈杂声向树下看去,先是一愣,顿时一激灵清醒了。
一夜过去树下的空地上竟是多了一张床……如果鸟窝也可以被称为床的话。
邬岳大马金刀地坐在大石上,石头旁是昨夜那棵开着巨大的白色花朵的树,彼时枝繁叶茂,白花点缀,光华粲然,宛如神树,此时清晨的天光下,那些发光的白色花朵竟是都消失不见了,那棵树的枝叶也不复昨夜繁茂,好似只是料峭春日中一棵再普通不过的树,看不出太多异常之处。
小雀精倒着飞在半空中,兴奋地指挥着几个小妖精将他们一夜的成果搬过来,一边不住地提醒:“慢一点,轻一点,不要磕到了……哎哟!”
小雀精不看路还上蹿下跳,一脑袋撞在了低处的树枝上,那树枝似是也被她吓了一跳,抖簇几下收了上去,给小雀精让开了路。
小雀精此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被撞了头也不甚在意,扇着翅膀冲邬岳兴冲冲道:“大人您看我们做的床怎么样,您还满意吗?”
邬岳站起身来,围着那所谓的床转了一圈,长腿一跨往上面一卧,手摸着边缘处的木头,闭着眼感受了下,沉吟道:“倒是还行,就是这模样好像和我之前见的不太一样。”
不是不太一样,明明是完全不一样!
孟怀泽看着邬岳身下那个巨大的鸟窝,一时间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
再不下去任凭这一群妖精折腾还不知要出什么幺蛾子,孟怀泽冲树下喊了一声。
邬岳闻声抬头看向他,山中清润的雾气浸染着他英俊的脸,显得无比干净挺秀,孟怀泽有一瞬的怔忪,他毫不怀疑地相信了邬岳所说的八百岁还很年轻的话,那的确是一张年轻至极的脸,孟怀泽自己或许都比他显得年长上几分。
“醒了?”邬岳问他。
孟怀泽嗯了一声,道:“我想下去。”
“哦,”邬岳跷着腿坐在鸟窝中不动地方,只是冲他张开了两只手,“下来吧。”
这条狼简直对这一套乐此不疲,也不知究竟能从其中得到什么乐趣。
当着一群小妖精的面,孟怀泽不禁逗,脸上瞬时臊红起来。他不理会邬岳冲他伸开的手臂,转身便要自己从树上下去,不求那只恶趣味的狼崽子。
孟怀泽极少做爬树逗狗的事,只是转个身抱着树干摆好下树的姿势便费了老大的劲,清晨朗润的风中,他额上却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他往下看了一眼高度,两条腿便不受控制地有些哆嗦,忍不住有些打退堂鼓,心想跟脸皮比起来还是命重要,要不然还是再求求那妖怪……
结果他心念刚动,还没等实施,便听到树下传来邬岳没心没肺的笑。
孟怀泽被他笑得又羞又恼,再加上还有一群小妖精在仰头看着他,孟怀泽自尊心不合时宜地高涨,咬牙收回视线,努力心无旁骛地攀着棕褐的树干往下秃噜。
他完全可以想象自己撅着屁股从树上往下拱的姿态有多不雅观,而且还顶着几十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孟怀泽试图挺直腰板,努力摆出一个自以为优雅从容的姿势,可惜效果不怎么好。
“算了,”下方的邬岳似是终于看够了热闹,大发慈悲道,“我接你下来。”
“不用,我自己下。”不蒸馒头争口气,孟怀泽趴在树上,留给邬岳一个倔强的后脑勺。
“真的?”邬岳问。
“真的!”孟怀泽咬牙道。
“哦,”邬岳道,“那你自己下吧。”
孟怀泽没想到他应允得如此利索,愣了一瞬,忍不住在心里怒骂臭狼崽子,憋着一口气艰难地往树下磨蹭。
接下来的时间邬岳没再出声,他不出声,其余的小妖精们更是不敢有所动静,周围静得厉害,只有孟怀泽和粗糙的树干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山本身的动静,孟怀泽甚至觉得自己好似听到了周围云雾涌动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孟怀泽低头向下看去,发现离地面已经不是太高,折磨终于快到了尽头。
孟怀泽紧绷了大半天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他仰起头向上看,抱着的笔直粗壮的树干高耸似是要插入云霄,孟怀泽看得一阵头晕眼花,连忙要低下头来。
只不过是短暂的慌神,他抱着树的手突然脱力,整个人往下一滑,这就要往地上摔去。
邬岳一直仰头瞧着他,孟怀泽下树的姿势并不好看,笨拙又小心翼翼的,像是一只趴在树上的熊,若是以往,邬岳少不了要对此讥讽嘲笑一番,然而看着孟怀泽慢吞吞的动作,他却奇异地觉得憨态可掬,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嘴角不自觉地便含了笑意。
意外突生,邬岳踩在鸟窝边缘处的脚上微微用力,那鸟窝便在地上划出一道悠长的痕迹,邬岳张开手,正巧将孟怀泽接个满怀。
孟怀泽趴在邬岳身上半天没动地方,耳边是邬岳带着笑意的声音:“都说了会接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