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再没人给她答案,回应的是骤热阴暗的天气以及落在玻璃上的滴答声。

那场骤雨,几经周折,终于还是落下了。

*

一场暴雨,下了整整三个小时,宋家别墅大开,腥风血雨一样的水汽扑杀进大厅,一道闪电下来,画面被撕裂,门里门外,两个世界。

佣人们没人说话,低头逃避一样,各干各的活,只有老管家站在门口,撑着一把黑伞,焦灼的盯着外面,后来,他实在等不及了,于是埋头冲进了雨里。

别墅区有公用的垃圾处理站,为了不碍观瞻,离居住区有一些距离,这并不会给住户带来什么不便,而且垃圾都是上门回收的,物管人员收回来,将分好类的垃圾快速丢进去,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没有人会在这里待着超过十分钟,但今天的这场暴雨里,却有一个人,打开了所有的垃圾箱,他不丢垃圾,两只手伸进去,头也埋进去,不知在翻找σw.zλ.些什么。

他分明是个干净少年,身上湿透了的校服,代表着他就读于全市学费最高、资源最优的公学。

但他执着的样子,像一只找食的流浪狗。

身旁的管家无论如何劝说他,他都不理睬,雨水顺着他的发、脖颈、手臂往下流,汇成一条小溪,聚在他卷起的袖口,往日里执笔、打球的手变得脏污、空气里的味道潮湿、酸腐,可他恨不得把垃圾桶翻个底朝天。

翻到最后一个的时候,他终于讲话了,磅礴的雨水中,他的声音虚弱的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老管家替他打着伞,看着他满脸苍白湿冷、焦虑茫然。

“熊仔....熊仔大人.......”

像是断了又续的细丝,半张的唇是他不知所措咬下的血痕伤口,眼尾红的如同饮血。

管家不敢说话,心里都是密密的疼。

三个小时后,这场雨终于肆虐的没了力气,一整个垃圾台也被翻遍了,少年低头站在最后一个垃圾桶边,浑身冰冷、湿透,也颤抖。

没有,没有声音回应他,他也什么都没找到。

他不动,也不再喃喃了,湿濡的发丝垂落在他俯首的脸侧,遮挡了他的神情,像是坟头被暴雨冲打的纸扎花,破碎凌乱的花瓣下是气若游丝的无声□□。

管家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看见几滴晶莹从他隐密厚重的发丝中穿过,滴答着坠落在脚下的水洼里。

几个瞬息,没了踪影。

似乎是放弃了,少年带着一身的落拓回去了,他没再去找楼明烟去质问,估计是被着三个小时心焦找寻耗尽了所有心力,

管家以为他放弃了,楼明烟也不动声色的舒了一口气,但半夜,寂静的宋宅,在一声急促的叫喊声中被打破。

喊人的是楼明烟,她夜里来的房间看儿子,却在揭开被子后,看见了一脸潮红,昏迷不醒的宋或雍。

浑身滚烫,宋或雍高烧烧的直逼四十。

少年身体健壮,生气勃勃,淋雨打球,冒雪爬山是经常,少有生病虚弱的时候,可这一次病的实在严重,高烧不退,医生打了退烧针,温度下去又上来,浑身是下不去的冷汗,床单湿透,严重的甚至开始痉挛。

他烧的糊涂,嘴巴里含混的讲胡话,虚弱的的像一只刚出生就先天不足的小猫。

楼明烟再没了往日镇定,眼泪在眼睛里打转,眼见着早上又烧起来了,她便开始安排司机,要拉宋或雍去医院。

老管家却在这时候叫住了她,他同样一晚没睡,手里还拿着包好冰块的毛巾。

“夫人”,老管家低头看着双颊酡红、眼皮下眼珠不安转动的少年,心疼溢于言表:“还给他吧。”

“把熊还给他吧。”他低声重复道。

变故

熊然坐在黑暗里,听不见也看不见,他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想闭上眼,却发现自己丝毫没有睡意。

今天这样的境地,他不是没有预感,在某天从未关注过自己的楼明烟突然看向他时,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疑心一旦种下,就不可能消失,只会不停酝酿,然后驱使行动。

深深吸一口气,在永寂的黑暗中,熊然脑海里交织着往日充斥在他耳边的话语、玩闹声,都是或笑嘻嘻、或佯装可怜的宋或雍,面容鲜活而生动。

熊然停不下脑海里的画面,他分明感觉不到温度,却在某一瞬间,打了一个冷战。

他忽然很惶恐,怕自己永远被丢弃在这里,没人问津,被人遗忘,静静腐烂在这里。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当被告知要彻底告别泳池赛道时,面对教练同伴可惜的眼神,当一次次躺在手术台上,在麻药推进身体里的时候,他经常会有这种感觉。

这些就像是沉重梦魇,在深陷其中,挣扎不出来。

还会醒来吗?如果醒不过来,自己会不会永远被困在自己的意识里呢?

可就算手术成功,侥幸活下来了,又有什么用呢?不依旧是被困在医院,困在病床上,困在消毒水里,困在周围人的唉声叹气里。

他再也回不到赛场上了,都是一样的,让人窒息。

熊然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他极力将自己从灰败的情绪中抽离,对,想想小崽子,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自己不见了,他应该在很着急的找吧,熊然浸在黑暗中,心里多了些许安慰。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熊然快要忍不住张嘴自言自语的时候,杂物间的门终于被打开了。

刺目的光瞬间冲进来,黑暗如同被灼烧般疯狂退散,熊然被刺的眯眼,勉强适应几秒,就着急睁大眼睛去看。

来的人并不是小崽子,而是管家,面目严峻,气息凌乱,走路姿态也是少见的慌乱。

熊然被管家抱起,走出杂物间,他以为自己会被丢到更远的地方,但没有,管家抱着他,上了二楼。

一路上来往匆匆、脚步悄悄的佣人们让熊然感觉不好,直到他被抱着走进小崽子的房间,看见了躺在床上,嘴唇干裂、双颊潮红的小崽子,熊然的心猛地的被狠狠攥了一下。

管家将他放在小崽子的床边,熊然将他痛苦的样子看的更清晰,双眉紧皱,眼睫不安,脖颈是细密的汗,即使额头上盖着冰包,但依旧有热气从他脸颊上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