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然欣慰,以为他会有所得,结果小崽子忽然抬起头问他:“如果他做了更加更加过分的事情,如果是他打了我呢?打的我也流血了,老师不在,怎么办?”

熊然面前浮现出小崽子哭的稀里哗啦,满脸是血的样子。

.........

“打回去”熊然如实道:“如果他要伤害你,就打回去,让他下一次不敢,如果打不过,”

熊然不想让小崽子没有底线的善良,在不伤害身体的底线之上,能不使用暴力尽量不使用,但一旦有人动手,为了保护自己,那就必须还回去。

熊然自己也是这么干的。

“所以我才打他的。”小崽子突然道,神情一本正经:“你受伤害了,必须还回去。”

熊然怔愣,就听见小崽子继续道:“我的玩具房有很多玩具,我的赛车、机器人、摩托车,都可以送给他玩,我不会生气,但是他不能扯你,和我流血一样的,不行!”

熊然沉默了,在小崽子看来,他不是玩具,是熊仔大人,扯熊仔大人就是触及了底线,就是要还回去。

熊然心情复杂,即使是小孩子也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他们和大人一样,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有自己在乎的东西。

他们并不是小豆丁,在他们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是大人。

看着小崽子黑密睫毛下坚定的眼神还有紧抿的红唇,有一瞬间,他好像看见那张小脸张开了,变成成人的模样。

熊然不太会教孩子,不知道他说的话这孩子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管家出来了,于是只能闭嘴。

*

熊然像个守护神一样守护在小崽子的身边,而小崽子也很依赖他,只不过经过打架事件之后,他再也没有带熊然去过幼儿园、后来上了小学、初中,熊然更是连宋家家门都没怎么出过了。

小崽子经常问熊然白天一个神的时候无不无聊,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期待,仿佛熊然说无聊,他就要给管家撒蛮说自己不去上学,要在家里待陪他了。

无聊吗?熊然也问自己,他经常一只熊坐在窗边,因为不能动,眼神所着处只有一片风景,但对于他来说,早经习惯了,他缠绵病榻多年,每天一睁眼,就是医院的天花板,耳边就是各种叹气和哭泣,至少现在耳边萦绕的是鸟叫声,已经好很多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再也不用穿那种死气苍白的病号服了,看着身上的彩虹毛衣,熊然仿佛能感受到阳光的味道。

他有各式各样好看的衣服,都是女佣小姐姐亲手缝的,并且每隔两天,他就可以洗一个香喷喷的澡,待遇非常好,但唯一有一点不好的床有点挤了。

小崽子抽条了,个子疯长,从小学毕业,上了初中的身高直逼一米八。

熊然看着他一点点长大,自己身上的衣服,从短袖换到毛衣,再从毛衣换到短袖,窗外的风景,也从春意盎然到大雪纷飞,再从秋高气爽到炎炎夏日。

不知不觉,时间飞逝,春夏秋冬,一共九个轮回,他来到宋家,已经九年了。

这九年,仿佛是一眨眼,快的让熊然察觉不到,宋家也仿佛什么都没有变,给他洗澡的小姐姐是同一个,缝衣服的小哥哥也是同一个。

唯二变化的是老管家的鬓角又添了几丝霜白,和宋或雍卧室每两年一换的床具。

可无论宋或雍如何变化,熊然依旧叫他小崽子,因为他心理还是幼稚,走到哪里都要带着熊然。

比如现在,熊然坐在宋家的网球场的看台上,身上穿着熊仔版运动衣,头戴遮阳帽,看着前面球场上,两个健气身影一来一往,砰砰砰的打球,看着其中一抹,心中陡然升起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

对面一个球扑空,中场休息,熊然老远看见那抹身影拎着网球拍往他这边走。

“宋或雍!你今天不能跑啊!我一定打赢你!”跟在后面的那个,皮肤比炭还黑,一说话,就是一口大白牙,两颗瞳孔灰重重的。

走在前面的少年不理他,离熊然越来越近,及膝的白色运动短裤下,是遒健的长腿,跳跃发力的时有浅浅的肌肉线条凸显,正常走动时,线条隐藏,只在跟腱处能隐隐感觉到勃发。

不过14岁,却已隐隐有了力量感。

他走到熊然面前,弯下身子去拿熊然怀里的水杯,熊然眼尖的看见一滴汗珠滴答的落在了他的经脉清晰的手背上,接着滑下去,消失在指节中。

“宋或雍,”黑皮小子挤过来:“你听见了没有,今天不许跑!”

少年不理他,三两下用毛巾擦干发上的汗珠,然后给熊然整了整太阳帽,将他抱了起来。

他顽劣,抱起来不够,还要将熊然举起来,看他的屁股,看有没有蹭到灰。

发现干干净净,唇角就上扬,两侧的酒窝若隐若现,熊然不想理他,可还是经不住看他的眼睛。

和五岁时候不一样了,圆圆的轮廓有了深邃的迹象,只在眼尾尚余几分饱满,但所有的色彩不曾消退,肤色依旧白,眼仁黑的惊人,卧蚕的痣鲜红,同瞳孔里意气的光一样明亮。

“熊仔大人,”声音是竹子般的清新,只在尾音处听出一点软,是即将成年的最后一点奶。

他低声在熊然耳边道:“要下雨了,该回家啦。”

闹鬼传言

小崽子去洗澡了,走之前他吩咐佣人给熊然也洗个澡。

身穿黑白工装的佣人应下,等小崽子离开了,她走到熊然面前,朝他微微躬了身子,然后轻轻抱起熊然,去了另一间浴室。

熊然从来没有被草率的被扔到某个洗衣房,匆匆卷进滚筒里,他所享受的一切待遇,都是作为主人才可以享受的。

热水浅到只能覆盖定制木盆的底,熊然只洗外皮,他被安放在小凳子上,正一点点用小梳子梳理皮毛的时候,浴室的门开了,一个面生的男佣垂着头畏畏缩缩的走了进来。

“白姐姐,我....我来了”小男佣站在女佣旁边,熊然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见他垂着裤侧的手微微颤抖。

“仔细看着,我是怎么洗的,从明天起就由你来洗了”,女仆眼也不抬,慢条斯理的给熊然擦拭。

小男仆颤抖的手慢慢攥紧,仿佛在做强烈的思想斗争,最终,他放弃了,再开口时,声音已带了哭腔:“呜.....白姐姐...我...我不敢....”

揉搓耳朵的手猛地一顿,女仆若无其事的继续洗:“没什么不敢的,不要听宅子里其他人胡说,都是假的。”

小男佣的啜泣声根本止不住:“可是....大家都说,少爷着魔了,被附身了,能看见脏东西,还说...这个熊.....里面住着冤魂,会半夜里....说话......”

看着小男佣一脸崩溃的样子,熊然真的无奈,他来宋家九年了,就算前期再怎么闭口不言,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警醒,总有大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