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有福的,菩萨保佑了你,那就?得由你去把愿还了,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也问过寺里了,他们其实不缺什么人手,但我还是想问问问你,愿不愿意去五灵寺做一段时间的义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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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子谦补充道:“一是为了还愿,二也是想着庙里清净,你在那里待几天?也能散散心,再说了你不是之前说想要找工作?吗?在寺里干干活,先看看能不能适应。”
熊然望着父母的脸,心中五味杂陈,这或许就?是每一个有重病亲人家庭的真实写照,当一切科学理性都无法给出办法时,或许宗教就?是他们唯一的归途,让他们与病患在与病魔抗争的艰难长征中,可以找到一点继续走下去的希望。
熊然没犹豫,点头答应了。
他的收藏
五灵寺在邻市郊区的山里, 寺庙很有渊源,尤其道场最中间的那棵银杏树据说有五百年的历史,再加上许愿很灵, 因此?香火旺盛, 来往香客很多。
熊然到的时候, 寺里刚刚结束了一场大型法会, 众香客退去,只剩下少许的几?位居士在寺中,接熊然的师兄带着熊然在寺庙各处转了转, 最后将?他安顿在西边小院的寮房中。
师兄是个胖胖的小伙, 经常笑呵呵的, 身上穿着红色的志愿者马甲, 他比熊然早来半年, 对寺庙中的各项事务都很熟悉。
“今天已经晚了, 你早点?休息, 明天在给你安排活,这是课程表,咱们是早上四点五十打板, 晚上九点?半养息,也就是睡觉,你明天先适应适应,不行再和我说。”
“好, 谢谢师兄。”
师兄哈哈笑了两声:“别客气, 早点?洗漱吧。”
师兄走后, 熊然打?开寮房的窗户, 四月的风穿进来,檐上的佛铃叮当作响, 熊然望着?远处暗下来的山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开始整理行李。
寮房不大,里面摆着?两张床,师兄说上一批志愿者在法会结束后才走,现在寺里人不多,他可以一人住一间,熊然收拾完,给父母打?了一通电话后,就早点?休息了。
不知道是不是庙里格外安静的原因,熊然比在家里睡得好,一夜无梦,闹钟四点?四十响了三分钟,他迷迷糊糊从小床上爬起来,推开床边的木窗,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风,看?见不远处山顶一线已有暖红的光透出,破开黑暗,准备好普照大地。
上过早课,过堂结束后,熊然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份活计,护持道场,说白了,也就是打?扫卫生。
他要?打?扫的是大雄宝殿,宝殿很大很高,里面一共供奉着?大大小小十三个佛陀,最高的三座有六米之高,熊然跪在蒲团上,仰头对上那些悲悯的眸子,心中泛起一丝寂寥,感觉到人之微末,世?之渺小。
打?扫干净后,熊然又去厨房帮忙,一天下来,虽然很忙,但他却没觉得累,只觉得心里轻松,什么都?不用想。
他就这么在寺里生活了下去,过着?规律又充实的生活,对此?,熊然觉得很满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的耳朵好像出现了一些问题,偶然间,能听见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兹拉声,但只有几?个瞬间,熊然以为自己幻听,好在这对他的生活并没有造成?多大影响,熊然没有在意。
这一天,在护持完道场后,师兄拜托他帮忙给殿里的长命灯蓄油,
熊然看?着?大殿东西长案上供奉着?的满满当当的灯烛,几?百根火苗颤巍巍的晃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可总在将?灭微灭的那一刻又顽强的站直了身体,给幽暗的大殿带来为数不多的温度和亮度。
长命灯也是长明灯,都?是香客们为家人祝祷祈福供奉到佛前?的,熊然的灯也在其中,是父母早在十几?年前?为他供奉的,一天也没有灭过。
他细心的为那些灯油过半的长明灯内注油,灯柱上挂着?红色的小纸牌,上面写着?有求必应等字样,下面还有姓名、地址,都?被香客们写上了心中挂念之人的名字,有些卡片边角都?已经泛黄,但字迹依旧清晰。
他一盏盏的检查,不出意外的,在里面找到了自己的,姓名是熊然,地址也是现在家里的地址,字迹是母亲,笔画中带着?几?分颤抖,熊然抚摸着?那些字迹,看?着?面前?那几?百个红艳的字卡,仿佛看?见那些香客们卑微伏腰,虔诚垂头,眼含悲切恳求,绝望写下让他们牵肠挂肚的姓名,每一字、每一笔都?是苦苦哀求、用尽一切的交换。
他们可能是父母、是爱人、是友人,但情感却像这些长明灯一样,细细的亮着?,亮在他们心中的某个缝隙中,不曾被风吹雨打?,更不曾熄灭。
用纸巾将?字牌上的灰尘细心擦去,一阵穿堂风吹进来,字牌被吹的哗啦在作响,有几?张磨损的厉害的,落在了地上,熊然急忙去捡,又牢牢的一个个绑回?去,绑到最后一个的时候,视线下落,他看?见了红牌上的字。
身体不可自控一僵,唯有右手微微颤抖后,渐渐缩成?心脏大小的拳头,风不断吹拂,檐上的佛叮当作响,长命灯的火苗们被扑烁烁的东倒西歪,印在熊然的瞳孔里,像一场燎原的大火。
字迹是熊然不愿承认的熟悉,墨迹干涸但深渗纸张,是剔不掉的烙印。
姓名熊仔
地址荣城市北安区丰雨街道锦云小区
时间2013.4.3
......
在很长很长的一段寂静之后,熊然才动了,他一手撑着?案几?,一手缓缓拿起那张卡片,凑到眼前?看?,像是不认识字一样,要?一个个辨认,那些白茫茫的记忆深处,有许多字挤在一起,形态各有不同,是母亲的、是父亲的、是自己的、是其他人的,还有最深处的那个,一笔一划,与眼前?这个如出一辙。
是宋或雍的。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有嘴巴涩涩的,他看?着?那距今已有十年的时间落款,同父母写的那张的时间几?乎一样长了,纸片的边角同样泛黄,如此?脆弱。
指尖轻轻摩挲,察觉到背面轻微的凹凸不平,熊然将?卡片翻面,瞬间,印出瞳孔的是满满当当,一字覆盖一字的黑色。
你究竟在哪儿?
熊仔!熊仔!
神佛啊,求求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找不动了
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
无数个在哪覆盖了原有的字迹,笔力深入纸背,越到后面字迹越凌乱疯狂,指尖触碰到某个如刀砍的笔画,熊然被烫的一抖,纸片落在香案上,接着?,他像是反应过来了,猛地后退几?步,眸子中失去了往日?镇定,带着?几?分不知所措的慌张和迷茫。
某个瞬间,耳朵再次听见兹拉兹拉的声音,这一次尤为清晰,熊然仓皇环顾四周去找,可他抓不到来处,直到兹拉兹拉的电流声越来越响,比之前?的每一次抖响,如同警报一般,熊然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师弟,收拾好....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师兄快步走到熊然身边,一脸担心道。
熊然此?时已经被电流吵得听不见周围的声音,更重要?的是,他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是从他的大脑里发?出来的。
在接下来的几?十分钟,熊然的脸色越来越白,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整个身体不可自控的颤动,师兄被他吓得六神无主,扛着?他就要?下山去医院。
“没事的,师兄”熊然的嘴唇没一点?颜色:“我就是..我就是早上吃的有点?少,低血糖犯了,不用去医院,休息一下就行了。”
脑中的声音终于?消失,熊然有了点?力气朝对方安抚的笑笑:“我回?寮房休息一下,明天就好了,别担心。”
最终师兄还是没扭过他,将?他送回?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