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无比恐怖,光是想一想都像溺水那样喘不过来气。小姑娘立刻将脑袋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小脸蛋汗津津、红扑扑的,柔软的头发也蹭得乱糟糟。
她一开口,就是哀求:“我想见妈妈,你能不能带我去见妈妈?”
少年愣了愣。
“见一下就好,我保证不会哭,不会缠着她!”沈念小朋友第一次学会哀求,不是不想去幼儿园而干嚎的假模假样,稚嫩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真的真的,就让我见她一下吧,我不会哭,也不会闹,我会听话的,非常非常听话的!”
月光下,小姑娘那双杏核眼染上了几分湿润且真切的痛苦,这抹痛苦像是潮水,将少年瞬间淹没至头顶。
念念的妈妈死在了枪林弹雨的异国他乡,送回国的遗物只有一个满是弹孔相机,弥漫着陌生的硝烟的味道。
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死亡」,但是他像念念这么大的时候也失去了母亲。那时候他趴在母亲的病床前嚎啕大哭,已经形容枯槁的女人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跟他说:“涟清,妈妈要先走一步了。真舍不得你啊,我可怜的孩子。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
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死亡是如此蛮不讲理的事情。
轻盈的月光洒下窗台,将卧室照亮。小姑娘瞪着小猫一样湿润的眼睛,执拗地等他答应,而他又是如此的无能为力:“念念,我做不到。”
因为他也是没有妈妈的小孩。
他也见不到自己的妈妈了。
第2章 还没如愿当成“哥哥”竟然先当了“妈……
第二天,赵涟清去上学,沈念已经被赵刚带去派出所的值班室。
那个地方赵涟清并不陌生,小学放寒暑假的时候家里时常没人,赵刚图省事,就把他带到值班室里一锁。赵涟清打小就听话,一个人从在空荡荡的值班室从早待到晚也不哭闹,趴在桌子上写完假期作业还能把下学期的课本都预习了,各方面都没让老赵操心过。
沈念应该也在那里。
只是小姑娘胆小又爱哭,昨天他哄了好半天才睡着,值班室没有人陪她会不会害怕?一害怕,没准又要哭了,小小的人儿竟然有这么多眼泪。
要不午休的时候,偷偷溜出去看看她
吧……
来到教室的赵涟清依旧满心牵挂,丝毫没察觉身后悄悄站了两个人。直到其中一个寸头男生抬起手,重猛地往他肩头一拍,大喊道:“想啥呢你!”
少年立刻扭过头,看到两个好友站在身后,无奈道:“闻荣,别闹。”
那个叫闻荣的寸头是个人来疯,长得浓眉大眼还挺周正,就是校服穿得松松垮垮敞着怀,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
“一大清早咋就魂不守舍?有啥烦心事儿就跟你荣哥讲讲,荣哥不一定能解决,但荣哥愿意听你说。”
顿了顿,又深沉地加了句,“如果是关于女人的,抱歉,荣哥不参与。因为你背叛了组织。”
话音落地,一旁的女生冷冷甩了记眼刀:“什么女朋友?少胡说八道!”
说话的女生有一副“浓墨重彩”的长相头发又多又厚,眉毛和睫毛也比寻常人浓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又大又圆,瞪人的时候气势汹汹,闻荣皮痒的时候就喊她“怒目罗汉”。
虽然说得笃定,她垂下的手指却紧张地蜷起来,忍不住打量着赵涟清的神色。
说实话,赵涟清这种人,怎么会交不到女朋友?只是他不想耽误学习罢了。
自打他上初中就有不少女生特地跑来看他,本校外校的都有,时常将走廊围得水泄不通。她的座位靠窗,被迫听到了不知多少女孩子懵懂的心声模样好、脾气好,人缘好,学习也一直是年级第一,天呐,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
完美如赵涟清,也会像其他男生一样喜欢上某个女生吗?
他也会交女朋友,谈恋爱吗?
这些念头刚冒出来,就让少女感到不快。
然而,少年却突然喊了声她的名字:“叶琦,你是女生,从小到大有没有收到过很喜欢的礼物?”
“你问这个干嘛?”叶琦心里一沉,干笑道,“不会是真有女朋友了吧?”
“卧槽真的假的!你小子可不地道啊,怎么背着兄弟脱单!”闻荣立刻激动得大呼小叫,“叫啥名字,有没有照片,几年级的,赶紧给兄弟们看看,让荣哥给你把把关!”
俩人灼热的目光齐刷刷对准他,几乎能把人盯出一个窟窿来。赵涟清无奈地摇摇头:“是妹妹。”
“你啥时候有了个妹妹?”闻荣咂舌,脑子还没转过弯,话已经脱口而出:“老赵的私生女?”
赵涟清闻言,面上温和的神色顷刻消失不见,目光极冷地看过来。
闻荣被这眼神冻了个哆嗦,立刻反应过来说错话,“呸呸呸”打了三下自己的嘴。
“瞧我这嘴,真该打!不好意思啊涟清,兄弟我就是嘴快,真没这意思,真的。”
别看这家伙平时温温柔柔的,一旦生气起来,是最难搞、最吓人的类型。
闻荣打小和他一起长大,没见他黑过几次脸,唯一一回还是他小时候手欠,差点丢了赵涟清母亲的遗物,那是他第一次见识到摧枯拉朽前令人窒息的宁静,一次就让他吃足教训。
这次,赵涟清是真的生气了。
叶琦瞪了他一眼,难得也替他打了个圆场:“让你嘴贱,人家领养的妹妹怎么就私生女了?下次再敢胡说八道,就去把嘴缝上!”
这时,听得“咔”一声,只见少年突然推开椅子起身。闻荣忙不迭拦着:“哎,我都道歉了,你这又搞啥名堂?”
阳光下,赵涟清的身影被勾勒出欣长清爽的轮廓,他长腿一迈,轻松跨过了面前的阻碍,走了几步才转过身,冲两个人笑了笑:“牙痛,帮我跟老朱请个假。”
“啊?你的牙啥时候……”
剩下的话被抛在身后,一眨眼,人便已经背起书包走远。
在方才闻荣慌里慌张地道歉声中,他无端想起了昨天晚上。
好哄歹哄,小姑娘哭累了,挂着满脸泪痕睡着了。他也困极,打了个哈欠,打算回书房睡觉。
起身的时候,下摆一紧,衣角还在小姑娘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