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襄匆匆走进来,一幅长途跋涉、憔悴不堪的模样,他?微微喘着气,走到苏妙漪跟前,神色复杂地,“东家……”
还不等他?和?苏妙漪说上一句,那?武将便追问道,“你?刚刚说有圣旨,在哪儿?”
祝襄缓了缓,“汴京一下圣旨,我就亲自带着消息赶赴鄂州。我与?圣旨同日从汴京出发?,可?传旨的人在半道上出了岔子……他?们遭遇雪崩,耽搁了时日。”
他?朝一众武将拱手,“但还请诸位将军放心,圣上的确已经下旨发?兵!若圣旨没有耽搁在半路,昨夜定能下达军营!”
祝襄带来的消息,冲淡了厅堂内剑拔弩张的氛围。
至少,至少有圣旨……
只是他?们比圣旨早行?动?了一个白日。
有,总比没有好。
将领们一身冷汗地散去。不一会儿,中堂里就只剩下容玠、苏妙漪,祝襄,还有凌长风和?仲少暄。
“所以你?是提前知道圣旨,才写?的小报,对不对?”
凌长风急切地问道。
苏妙漪不说话。
祝襄看?了苏妙漪一眼,欲言又止。
凌长风看?向祝襄,“祝叔……”
忽地意识到什么,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祝襄方才说,他?和?圣旨同时出发?,他?今日才到湘阳,苏妙漪能从哪儿知道圣旨的内容?
他?颓然地站在原地。
祝襄闭了闭眼,亦是愁云满面,“东家,你?为何……为何就不能再多等一日……只要一日!一日就够了!”
“……来不及了。”
苏妙漪低声喃喃,“差的就是这一个白日。”
昨夜宴厅上的情形她都看?见了,若再晚一步,满盘皆输。
祝襄哑口?无言,半晌才无力地感慨出一句,“造化弄人。”
凌长风急得焦头烂额,见容玠迟迟不出声,便将一腔火气都发?泄在了他?身上,“现在该怎么办?你?倒是说句话啊!苏妙漪的死活你?漠不关心是吧?”
容玠看?向苏妙漪,终于开口?,却是没什么温度地笑了一声,“我能怎么办?若我知道该如何扭转矫诏的罪名,我祖父和?父亲便不会一命呜呼、命丧刑场。”
苏妙漪低垂的眼睫微微一颤,却没有抬起头来看?容玠。
听容玠忽然提起祖父和?父亲,凌长风顿时失语,眉宇间的怒意也随之一僵,杵在原地一时竟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
反倒是仲少暄这个局外人,此刻却格外冷静,“其实大家也不必如此悲观。夺回湘阳城定是有功,苏老板功过相抵,想必不会重蹈当年矫诏案的覆辙。当务之急,我以为是让这场胜仗赢得更彻底些。”
凌长风愣了愣,“你?的意思是……”
“昨日混战,让拔都侥幸逃脱,若能将他?捉回来,押回汴京城,或许能换得苏老板平安无虞。”
凌长风的眼眸顿时一亮,“对,你?说得有道理!我现在就去想办法捉人!”
语毕,他?便风风火火地转身离去。
仲少暄看?了苏妙漪一眼,欲言又止,也带着祝襄一起离开,留下苏妙漪和?容玠二人在中堂里四目相对,默默无言。
许是被方才的哄闹衬托得,此刻中堂里格外安静,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
苏妙漪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过去,在容玠跟前站定,垂眼望他?,“……你?在生气?”
话一问出口?,苏妙漪又觉得自己心虚得没道理。
“你?将我留在城外,不就是为了让我在关键时候能扭转局势?而?且非常时期、当用雷霆手段,这不是你?容玠说的话么?”
“……”
容玠抬眼看?向苏妙漪。
二人僵持了片刻,还是容玠率先败下阵来,他?闭了闭眼,侧身支着额,手指按压着不受控制跳动?的太阳穴,“……我没有生气。”
那?张清隽如玉的脸孔上,冷漠逐渐碎裂,露出底下翻涌的阴翳,那?是前尘与?今朝、悔恨和?惶悚纠缠在一起的无措和?痛苦。
“只是太像了……就像旧事重演……”
容玠声音微哑,“梦溪斋和?知微堂,罢相的诏令和?这次发?兵湘阳的圣旨,被牵扯其中的祖父和?你?……就像是冥冥中注定。从你?非要做小报的那?一日,我就隐隐觉得会有这么一日……”
“……不一样。”
苏妙漪想了想,伸手探向容玠,将他?的脸捧了起来,一字一句道,“其实是不一样的。梦溪斋除了做小报,还有哪一点能与?我知微堂相提并论?更何况,你?祖父和?父亲是遭人陷害,我却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还有,当年罢相未能成功,可?今日湘阳之困却是实打实地解决了;当年的朝堂有楼岳一手遮天,如今楼家却已式微,就算有人想置我于死地,也未必能如愿。”
“话虽如此……”
容玠看?她,眸色依旧黑沉,“可?这次利用小报假传圣旨,你?敢说自己不是受了矫诏案的启发??”
“……”
苏妙漪无言以对。
的确,她正是因为容家的旧案,才想到可?以用小报做成这件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
她知道,当年的矫诏案就像噩梦一样纠缠着容玠,让他?这么多年都陷在暗无天日的复仇与?怨恨中。到了今日,他?好不容易拥有了与?楼岳在朝堂上两相抗衡的能力,好不容易窥见了那?点曙光,没想到现在又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再次卷入新的“矫诏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