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最后还是?没有替苏妙漪传信。
一听到?“知微堂”三个字,他便立刻将苏妙漪和凌长风请进了松风苑,并?叫来一个下人?为他们引路去击鞠场。
“自报家门就能进来,你?何必多此?一举,还拿银钱贿赂那个门房?”
去马球场的路上,凌长风低声问苏妙漪。
苏妙漪垂着眼,“不过是?想试探一下裘家这些仆役的底线,看?看?他们会不会同慈幼庄那些人?一样,是?贪财好贿之辈。”
凌长风点点头,“还好他们不是?。”
“可、惜、不、是?!”
苏妙漪忍不住停下步伐,一言难尽地看?向凌长风,“家族衰败,必得从内而起。若裘家风清气正,如铁桶一般,我们怎么有隙可乘?”
凌长风似有所悟,摸摸鼻子?,“就不能光明磊落地搞垮裘恕吗,鬼鬼祟祟的,倒显得我们像反派人?物……”
苏妙漪翻了个十分漂亮的白眼。
说话间?,松风苑的下人?已经?将他们领到?了松风苑后头的击鞠场。
击鞠场十分开阔,三面围着矮墙,另一边则是?一排供人?观赏歇息的琼台玉阁,正对?着场内的驰马争击、鞠球得筹。
伴随着越来越急促的鼓声,苏妙漪和凌长风走进了击鞠场。隔着场内争先?恐后的马匹,和马蹄溅起的烟尘,苏妙漪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台阁二层最中央主位的裘恕。
刚过不惑之年的中年男人?,身穿一袭群青卷云纹的窄袖长袍,发间?戴着莲花镶玉的银冠,腰间?革带和束袖的护腕上都嵌着兽首。
裘恕端坐在主位,目光虽一直盯着击鞠场,时不时还倾身与两侧攀谈,可他交握在身前?的手?却漫不经?心地转着食指上的玉扳指,眉宇间?毫无波澜,似是?对?场上的输赢筹码完全不在意。
苏妙漪定在原地,一瞬不瞬地打量着从五岁起就留在她脑海里的假想敌
台阁上坐着的人?,与她记忆中的裘恕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那一年,裘恕来到?临安,在玉川楼二楼宴请了苏积玉一家。
苏妙漪同苏积玉和虞汀兰一起,见?到?了裘恕。那是?苏妙漪第一次进玉川楼,也是?第一次见?到?像裘恕这样的人?。他用的给的、嘴里说的,尽是?些新奇的、苏妙漪见?都没见?过的东西?。
宴席上或许有一些大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可五岁的苏妙漪全然不知。那时,她是?发自内心地喜欢见?多识广的裘恕,觉得这世上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散席时,因为苏妙漪童言无忌地说以后也想成为厉害的女掌柜,跟着裘恕做生意,所以裘恕还送了她一个金子?做的小算盘。
再见?裘恕时,就是?在码头。
苏积玉不让苏妙漪出门,可苏妙漪还是?翻窗逃了出来,一路追到?码头,刚刚好看?见?裘家的船从岸边离开,看?见?虞汀兰和裘恕站在船头,两相依偎、情意绵绵的背影。
那金子?做的小算盘,就是?在这一日,被苏妙漪狠狠砸进了翻腾不息的江水里……
“中间?那个,就是?裘狗。”
生怕苏妙漪不认识,凌长风从后面凑上来,附耳低语。
苏妙漪回过神,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继续一边往观景阁的方向走,一边在心中将裘恕与其他人?做比较。
与温和文弱的苏积玉相比,裘恕更沉稳、更威严,甚至还多了一丝霸气;而与周围其他骑鹤馆的成员坐在一起,裘恕亦带着些身居高位的尊贵,与他们格格不入。换句话说,比起商贾,裘恕这个人?倒更像出身官宦之家。
若非与裘恕曾有一面之缘,那此?刻便是?指着他说他是?朝堂上的哪位权臣,苏妙漪恐怕也会相信。
这就是?虞汀兰抛弃苏积玉、抛弃自己,也要跟裘恕离开的原因?
“苏娘子?在此?稍候,小的先?上去通报一声。”
领路的下人?将他们带到?观景阁楼下,便恭敬地做了一揖,随即快步往二楼跑去。
苏妙漪和凌长风站在楼下,被击鞠场里的一声锣响吸引了注意力?。
二人?不约而同看?过去,只见?额间?系着红色头巾的队伍正在欢呼击掌。
“今日是?哪两个队在打马球?”
凌长风转头,问同样在看?热闹的两个下人?。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唱筹声便遥遥传来
“裘氏进球,得一筹!”
“是?我们裘家的马球队在守擂,其他几位骑鹤馆的老板各自带了球队来叫阵。”
下人?们一脸骄傲地答道,“如今我们的球队已经?连赢四局,为老爷赢了不少彩头呢!”
凌长风往场上看?了一眼,嗤之以鼻。
苏妙漪想了想,问道,“骑鹤馆的诸位都家累千金,那这彩头,想必也不一般吧?”
“确实……好像不是?铺子?,就是?园子?。”
苏妙漪翘了翘唇角,“那就有意思了。”
她回头看?向凌长风,“你?会马球吗?”
凌长风当即把下巴一扬,唇角斜斜一扯,像个骄傲开屏的孔雀,“就他裘家这些人?,加起来也打不过我一个!”
苏妙漪挑挑眉,还没顾得上分辨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就听得楼上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她转头朝楼梯口望去,本?以为是?通传的下人?回来了,谁料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抹群青色身影。
“……小妙漪?”
竟是?裘恕亲自走下楼,快步朝苏妙漪迎了过来,看?上去十分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