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婶儿?身子一颤,却没露出一点意外的表情,似乎对这种上门要债的情况早已?见怪不?怪。她甚至没去看苏妙漪手中的欠据是?真是?假,便哀求道,“娘子,求你们再宽限些时?日……或许明日,明日我们就能还?上这债……”
苏妙漪无动于衷,并不?看她,仍是?望着凌长风,“郑五儿?多?半是?躲起来逃债了。若是?再宽限一日,怕是?整个郑家都没影了……你觉得我们还?能等吗?”
凌长风会意,当即卷着衣袖便要上前。
郑婶儿?一惊,慌忙拦住凌长风,“不?是?,不?是?这样的。我们没想逃债,我们逃不?了的……”
“空口无凭的说这些有何用?”
苏妙漪眼底极冷,“人?和钱,今日你选一样。要么把二十两?还?上,要么让我见到郑五儿?。”
眼看着凌长风已?经从院子里拾了根拳头粗的木棍,郑婶儿?方寸大乱,扑通一声?在苏妙漪面前跪下,死死揪住了她的裙摆,“娘子,娘子我身上真的一文钱也没有啊……”
“那就交人?。”
“人?……”
郑婶儿?彷徨失措,“人?,人?应是?在城东的千金坊……”
凌长风动作一顿,“郑五儿?在城东的千金坊?”
郑婶儿?摇头,“不?,不?是?五儿?,是?五儿?他爹,他刚刚拿着钱去千金坊了……”
“我要的是?郑五儿?。”
“那些钱本就是?五儿?他爹赌输的……”
郑婶儿?着急地脱口而出。
苏妙漪尚未出声?,凌长风却是?惊诧地睁大了眼,快步走?过来,“你说什么?”
郑婶儿?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五儿?从来不?赌钱,也不?会踏进赌坊半步……”
“可?赌坊里的欠据,写的都是?郑五儿?的名字。”
“那是?五儿?他爹特意叫人?这么写的。早些时?候,五儿?在城里找了个出手阔绰的东家,听说好的时?候一日就能赚一贯钱!从那之后,他爹进赌坊报的就都是?他的名字,输得所有钱也都记在他账上……”
郑婶儿?声?音带了几?分哭腔,一股脑地说道,“他爹说,五儿?不?老实,不?肯把钱都交给家里,只有这种方法才能把他身上那点钱全都榨干净……”
凌长风攥着木棍的手猝然收紧,不?可?置信地转向苏妙漪。
也就是?说,当初他们查到的那些欠据,也不?是?郑五儿?的,而是?他爹的!郑五儿?背叛苏妙漪,根本不?是?因为染上了赌瘾,而是?被逼无奈,要替他爹还?债!
“……”
苏妙漪面上不?动声?色,可?指尖却死死地扣进了掌心里,力道大得像是?恨不?得扎穿自己的手掌一般。
尽管在看见郑五儿?他爹是?个赌徒时?,她心中就已?有所猜测,可?在得到印证的这一刻,她眼前还?是?一阵一阵地发黑。
“郑五儿?就心甘情愿地认了这些糊涂账?”
苏妙漪的声?音变得轻飘飘的。
“他爹同那些赌坊的人?说了,他若不?认,就让那些人?去找他的东家,让他那位财大气粗的东家替他还?……”
苏妙漪闭了闭眼,终于再也听不?下去,蓦地低俯下身,一把拉住郑婶儿?的手,“他是?你们的亲生骨肉!你们就这样见不?得他好,还?要趴在他身上一口一口的吸血啖肉,害得他死不?瞑目?!”
郑婶儿?一惊。
凌长风一怔,望向苏妙漪,不?明白她说的“害”是?什么意思?。
然而下一刻,苏妙漪便解答了他心中疑惑。
“他在刑场上被人?活活打死的事,你们都知道……是?不?是??”
苏妙漪问郑婶儿?,“还?是?说,他冒名顶替刘其名的事根本就是?你们一力促成,是?你们卖子求财,亲手送郑五儿?去做这个替死鬼?”
郑婶儿?的眼底骤然掀起惊惧和不?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苏妙漪用力地拽着她,平静的语调里带着一丝偏执和疯狂,“刘家给了你们什么好处?郑五儿?的一条性命到底值多?少银子?”
凌长风站在一旁,早已?被苏妙漪的一句句问话震得满脸愕然,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苏妙漪死死盯着心虚到不?敢直视她双眼的郑婶儿?,昨日在公堂上的那股晕眩感又冲了上来。
她并非是?情绪失控胡乱逼问,而是?所有见过的、听过的线索都在这一刻串联成了最恐怖的一种可?能
「我最近听说了一种无本生财的买卖,正打算试一试。」
「这生意我们村子里,家家都有人?在做。」
两?个月前在知微堂外,郑五儿?亲口对她说的话;
方才走?进贱民巷时?,那些搬空的屋舍外头挂着的白灯笼;
还?有郑家夫妇方才争执时?无意提及的“死鬼儿?子”他们分明都知道郑五儿?的死讯,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甚至欠了一屁股债的赌鬼爹竟还?有钱继续出入赌坊……
想到郑五儿?在临刑前听到“杖杀”处决的反应,苏妙漪扼着郑婶儿?的动作愈发用力,咬牙切齿地。
“你们骗了他是?不?是??你们是?不?是?告诉他,只要替人?挨顿板子便能有泼天富贵,便能把家里的债都还?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去送死的……”
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苏妙漪的手不?自觉一松,回头就见郑五儿?那个赌鬼爹竟是?去而复返,一脚将自家门踹开,身后还?跟着一群贱民巷的村民,有的扛着锄头,有的拿着菜刀,凶神恶煞、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凌长风回过神,立刻上前挡在苏妙漪身前,“你们想干什么?”
“我就说怎么看你那么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