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像在开玩笑,深邃眸中认真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这与韦延清平日饮茶的状态像极了。看来他真的打算这么做。陈绾月摇了摇头,“谁知道什么时候好呢?不知期限倒耽误你的事,等这边的事办完,你回长安去吧。”

“......”。

韦延清沉默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他既没答应,也没反对。现如今,他在她面前,已珍爱到了不愿拂了她意的地步,故没法说出拒绝的话。

陈绾月不肯再消磨下去,只当这样约定了,伸手欲推开上方男人的胸膛,可韦延清忽然也伸出手,毫无防备握住了她的手腕,紧紧不放。陈绾月心下一惊,水眸波动,却也只是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挣了挣,没见他松开半分。

韦延清似是轻叹了声,她听不真切:“你一个人在这边,我不放心。”

若隐若现,轻如暖风,温热的气息蔓延至她耳尖。陈绾没能听清楚他说的什么,他只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神色,仿佛在自言自语。她想了想,尽量忽略那异样热度的接触,不动声色偏头躲开了一些。

她没有追问。

韦延清暗自苦笑了声,眸中竟有抹痛色一闪而过。

他没再继续下去,挑开直言道:“你可愿回长安?我想过了,姨母那边可以安身,若是怕拘束,也有不少地契宅院供你挑选。”说着,韦延清走出唤来追鱼,吩咐几句,少顷,追鱼捧着一叠厚厚的文契过来。

韦延清拿了,回去里间再次进了帐子,搁在一边凳上道:“这些是我在京的一些地契和铺子,其中有历年转去我名下的,也有别的,宅子都请人看过,方位风水都不错,有益保养。你看中了哪一处告诉我,好使人提前置办一应所用。之前的聘礼都在库里收着,再加上这次的回门礼,你选了,我好叫人抬去。”

陈绾月没想到他是去拿这些,又说了这么多话,撑身坐了起来,只看一眼那些契约文凭,并没放在心上。

“我无意回长安,但还是谢过二哥哥周全,在这儿有陈家老宅,打扫打扫院子还能住人,这些年我也攒了些梯己,虽不多,但用这些银子去做些生意,应是足够我们吃喝穿戴。何况老太太她们又给了一些,便是用不到,也能有个把握。”

她的婉言拒绝,韦延清心知肚明。

他背过身去,面向外面,长久没有出声。

若是对她修养有好处,长居江南也罢,他来得勤些就是。可她在这边无父无母,举目无亲,到底太孤单无助,更何况事务繁忙,他过后少不得还要东奔西走,根本安不住家,没多久又要去幽州上任,没几年调不回长安,他也不打算久待长安。

原先想着,若她回了长安,即使他不在,好歹有太妃照管,不至孤单。可要是连住了几年的长安也不去,他带她去幽州,又恐她身子娇弱,水土不服,伤了元气。只一个,若去幽,既能领略风光,亦有他亲自细心养护,好过她在这边忍受风霜没有依靠。

无人知晓处,韦延清顾虑重重,到底他垂了头,高大的身形萦绕几不可闻的寂寥,显得颓然,陈绾月倚在旁边,听见一道沉寂低哑的询问。

“那幽州?”

“算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

安静了一瞬,她要躺下,韦延清忽然道:“你还要喊我多久二哥哥?”

这语气又淡又沉,仿佛忽然击碎了两人之间的平静如水,他的亲近没被她抗拒,不过是陈绾月不愿纠缠,只等他一走,山水不相逢。韦延清思忖半晌,不紧不慢地回过头去,直视向她。

陈绾月心跳一滞,呼吸下意识轻慢了许多。

50

第50章

◎都知道今晚间非比寻常◎

掌灯时分,陈绾月从屏风后沐浴出来,侯在卧室的柳嬷嬷看见,放下手中的针线,小心将肌肤吹弹可破犹如出水芙蓉的美人搀扶去了榻上,递过去一条巾帕。

陈绾月接过,一边擦拭,一边百无聊赖地问了句话:“老宅那边可清扫干净了?”

“您说二爷忙,另请人洒扫堂屋,老妪是这么照做的,昨日拿了银子正要去雇几个杂役,不想遇到二爷回来,听说要清扫陈家老宅,也不容老妪谢绝,当下便吩咐了几个手脚利落的小厮过去,到晚间可就一切妥当。”

说完事情,柳嬷嬷笑容顿了顿,坐去一旁,引申道:“回来这么几日,二爷也尽了心了。许婶子她们没少打骂,有时连我们都看不下去,别说追鱼,就是他主仆俩,也都各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脾气就像那磨没了的石头,砸墙砸不穿,剩下些粉末,呛得人难受,那可怜见儿。今早上刘大娘还同我说,许婶子倒见了他们主仆俩便惭愧。”

听此,陈绾月秀眉轻皱,擦拭的动作也停顿了下:“什么时候的事儿?”

她是一点儿风声也没闻过。

柳嬷嬷本就有意解劝,忙道:“前几日动静小,传不进东堂,再往后动静大了,二爷只以礼请她们去一旁数落,并不恼怒。”

“可不是嘛,也有他韦二爷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一日。”吉祥笑嘻嘻走出,臂弯里搭着一床才换的薄被。

然而两人都没想到,一向温声细语不曾发过火的陈绾月,突然就一撒手将巾帕扔在了手肘压着的桌案上,两弯似笼翠雾的柳眉紧蹙,扫视二人一眼,凝声道:“旁人听信谣言不知实情也罢,嬷嬷两个也不知不成?”

她一时无措,莫名又连累对方承了不少侮辱,这件事,本就不是什么对错分明的戏本,不过是你情我愿,后果自负罢了。真要说来,也是她招引在先。至于后来的一切,韦延清从未辜负过她,只是迫于压力,两人已经很难走下去。

感受到他的忽略与不耐后,她也该有自知之明,愿赌服输地退出才是。

这并不代表她会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那些纠纷与丢弃历历在目,陈绾月再怎么菩萨心肠,心里也不会一点儿结都没有,故这几日面对韦延清的嘘寒问暖,体贴入微,都抱以淡然,不为所动。

本可以就此作罢,谁知如今许婶子等又不知前情欺负了他。

甚至柳嬷嬷与吉祥两个也一声不吭,对此不加阻拦,还幸灾乐祸,有几分得意之色。只陈绾月认真想了一想,明白二人的用心与愤慨之处,算是情有可原,索性轻轻叹了口气,并不过多责怪她们,只等明日韦延清来了,该赔罪赔罪。

“你们要骂要笑,也该有个正经的缘由,怎能一时糊涂跟着许婶子她们一起胡闹呢?”

她眉目不禁泛起一些愁情,因不愿表露出来,使得柳嬷嬷与吉祥紧张不安,慢将头一扭,佯装是在看那烛火下绣了半截的荷包。

吉祥双眼通红,蔫蔫儿地低头去放下薄被,站在柱子边垂手不言。姑娘声是软的,也没凶她,只听了就是难受,姑娘从来没这般认真训过她呢。

那边柳嬷嬷也噤了话,不敢啧声。

气氛太过安静,正是煎熬之时,外面忽有一道笑嘻嘻的嗓音叫喊。那边吉祥还在犯痴,也不去开门,柳嬷嬷无奈只得笑骂上一句,好使吉祥回神不至于丢了礼数,并快步走去瞧看。

黑灯瞎火,虫鸣夜悄。

柳嬷嬷又睁眼细看,还真是二爷!

后面还跟着手提一堆东西的追鱼,见了人,歪头笑容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