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能大师有句诗叫‘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杜杳慢声思道,顿了一顿,笑言,“‘罗浮银是殿,瀛洲玉作堂’,殿堂虽好,不及台之无物,不若以台为基,采‘京华游侠窟,山林隐遁栖’的快意潇洒,再撒花作缀......”
“回头我找夫人寻处闲院,挂匾叫京游台,凭咱们称花相因六栖子,何如?”
众人忙说答应。
正是说笑间,韦凝香忽然“扑哧”一笑,捂了捂微红脸蛋儿,似觉好笑道:“你们快瞧,绾妹妹倚着窗,不知在想谁,一会子笑,一会子愁眉苦脸的,偏是不动,可不是李白诗里的‘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呢!”
这一说,陈绾月登时红了耳朵,羞扯一片荷花瓣子,柔弱无骨地作势要扔去韦凝香脸上。
韦凝香忙接了,笑得倒在崔灯霓身上,抱着霓姐姐道:“瞧瞧,还急了呢,绾妹妹长成这样,不当胜过西子三分,我还真不知,她是可怜见儿地柔软,还是果真想着谁心里就发软了呢。”
“你这话好笑,”韦明珠只是冷笑,一本正经的,语气同样调侃,“绾妹妹便是想谁,也想不到那起俗物身上,我看就是顶顶好的世家公子,也配不上绾妹妹。就凭这小脸气质,别说京城,就是满天下,也再找不出这般标致的一个人儿来。”
听到韦明珠替自己解围,陈绾月松了口气,脸上温度却没降下。
这样的闺阁闲话平常说说倒转眼就罢,没人当得真,这回她虽不当真......
但好巧不巧,她正想着二哥哥。
不过是望见窗外渐起的秋风,不知他在江南过得怎样。半年不敢多想的人,这会子意外想起,歪打正着遇见这般羞话。
还是当着姨妈姐姐们的面,就算没想那些事,到底也太羞了。
陈绾月转移话题:“不是要抽花笺?怎么个抽法呢?”
果然一听花笺,韦凝香也不再追着闹她,收心将花笺整理了。
韦凝香:“这里面有一百支花笺,每一支上都有一花一字,凭你们各人缘分抽一支出来,一字为名,一花为诗,打一灯谜。不限韵,也不拘格律,既是缘分,何须管用这些框束?随心作便是。”
杜杳道:“这还不够,若单单只做诗,未免失了趣味,不妨加个赌注。我去拿盲头牌。”
盲头牌是五十六张薄木片做的,左上角用铜环扣住,可解可组,方便人写用。
常在酒桌筵席上当赌注的耍子,最开始所有人在上面写一句话或无伤大雅的要求,参与抽到的人便要无条件照做。
否则就是玩不起。
大家写好,韦绮罗接过搁在大桌的最里面,摆开二十张。
韦凝香摇匀,递给陈绾月:“从绾妹妹这开始,转一圈。”
陈绾月接过,随手抽出一支白玉片花笺。
只看一眼,她低下眸,轻轻笑道:“湿。莲花。”思忖几时,提笔在纸上写。
缘溪行莲花
花茎青石界分域,风月书堂正肃穆。
一步乾坤光阴侧,三万卷书增香塞。
缘溪叩问庭前植,错把莲香作故识。
然后传给杜杳。
杜杳偏身瞧上一眼,弯唇笑道:“缘溪自然鞋湿。我这个是独字和山茶花。”也转了半晌眸子,洋洋洒洒写下一首。
钓鱼翁山茶花
蒲柳先白江满头,瓜田未然鞋离畴。
寒江钓月白山茶,披蓑举光插瓶中。
裁夜摘星无须修,自有灯前浮光流。
“钓鱼者慎独,方能竿起有鱼,这是大智慧。”杜杳笑着说完,又伸手将竹筒递到韦明珠手中。
韦明珠看了:“漠。桂花。”她竟不思索,落笔利索,一贯的风风火火,陈绾月便托颌斜倚,盯着三姐姐眉眼弯弯地瞧看。
孤烟愁桂花
泼香十里玉如钩,剑挑桂雾逍遥洲。
冰心无盛英雄迟,金符千里传京师。
孤帆入雨黄烟喧,疑是精魄过天门。
崔灯霓探头看过一遍,摇摇头道:“罢罢罢,三姑娘这个也太难猜,灯谜本是娱乐,烘托热闹,叫老太太开心。若是叫人绞尽脑汁也猜不出来,岂不弄巧成拙白失了体统?”
如今聚起写灯谜,她们本就是要先猜一猜的,不拘时候,这时想起来说了也无妨,不过是大家心里默契,不扫兴罢了。
陈绾月唇角笑意渐收,调皮笑道:“不过是茶壶罢了,有何难猜?凭霓姐姐的聪慧,如何连这个也没头绪了?总不能,是跟茶壶杠上了呢。”
“还说什么体统不体统的,难不成一个没正经的游戏也能触入了老太太韦伯父的怒?”
说着,绾月捂嘴笑弯下身,凝香明珠等都笑作一团,伏案嘴里骂着绾儿嘴皮。那边碧顷等六个也笑个不住。
韦绮罗倒还好些,看了看崔灯霓抿唇冷笑不语的神情,若是果真不为此,哪里就动了真气?不过是姊妹间的玩笑。
霓姐姐不悦,要么是她端庄惯了,迎合老太太她们却遭打击。要么就是绾妹妹玩笑话照上了。
无论哪个,都未免太小心了些。韦绮罗主动解围道:“绾妹妹未免太不饶人,既是灯谜,自然有猜出来的和猜不出的,还是老太太整日惯着你,将你惯出了一身的调皮劲儿。看来老太太是比我们几个小时还要疼你。”
陈绾月坐起身,拈花冷笑,并没接腔。
韦明珠越身过去,摸牵上比粉荷还要娇俏的小手,也没管胳膊肘向外拐的大姐,只是笑侃:“快别折腾这嫩荷了,你的手竟将它的颜色胜去三分,再这样下去,连是一家人的花儿都要哭了呢,岂不失了体统?”
颜篌等死命笑得瘫软。杜杳忍俊不禁,忙将绾月的手从明珠手里夺了,藏过身后:“她嘴皮,我看你也不差。都黄昏时候了,再不往下传,难不成真要熬个通宵?你们年小不怕,我可熬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