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灯霓往郑家正堂牌匾看了一眼,笑道:“还能如何?不比往日在家有老太太慈爱,姊妹玩闹,如今大了,总要离开父母膝下,快要定了这门婚事。不知大哥哥近来忙吗?”

一来一去间,杜杳已猜到七八分,这丫头大抵是知道她最近和郑哲林走得较近。杜杳扬了扬唇,眼神不由得微有讥讽:“他还是老样子,若不见人,我找人关心他就是,这都是份内之事。倒是妹妹你,可要矜持些,别还没进郑家的门,就把郑公子的周身都打探得无个余地,太强势了反而招人厌。别人厌没什么,白弄得妹妹好心被当作驴肝肺。”

崔灯霓笑道:“他若是心安理得,身边的人也安分,怕我打探什么?”

杜杳也不再说下去,转身去席上落座。

过了一会,郑哲林携郑氏族中子弟前来照顾一众宾客。轮到敬杜杳酒,杜杳端起酒杯,翩然起身,笑道:“祝郑公子喜得佳人。”

这话是她私语,郑哲林听了,果然面色一变,徘徊半晌,余光触及周围贵客的视线,兀自什么也没说,只向杜杳点头微微一笑,算作回话,毕竟旁人眼中,杜杳是同他说了什么的。

郑哲林还要去别的席上敬酒,不想才转了脚踪,一杯酒霍然洒下,尽数倒在了身上。他本是周正人,见衣装乱了,便大为不悦,周围又满是要紧客人,同流贵人,方脸上堂然就要显怒,然抬眼一看,却是杜杳。

“是我手笨了,还不快带郑公子去处理一下?”杜杳谦意道。

郑哲林登时什么气也没了。

他匆匆朝杜杳点了头,示意无事,随即告辞众宾客,疾步往后堂去了。

后面得空,杜杳也借口辞宴歇息,领着秋芳去后堂下榻。

才过一阵,六公子因公主的缘故飞黄腾达,威势愈显,却常做些没脸没皮的不法之事,要么把人家的财夺了,要么毫无顾忌地纳妾七八房,丝毫不把皇家仪统和公主放在眼里。

韦史不满他,也让皇后去公主府提醒过公主多次要管管,不能再像以前没出嫁时那样的软性子,又问了她受委屈不曾。

还好说没受什么委屈,只是驸马人轻狂了些,还有改正的机会。

皇后劝了几句要尽快磨合,别的也不多言,毕竟路都是韦绮罗自己选的,谁又没提醒过她?然这时分明知道驸马是这么个人,她又还喜欢,再拿出以前怎么提醒她的来作套磁,不仅于解决无益,又是一种自大的沾沾自喜。

皇后是个体面人,当下也不提以前,只教了韦绮罗许多夫妻相处之道。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即使皇后心中再气馁失望,也架不住看她吃苦。

月末以后,事情少了,陈绾月得闲去寺庙里上香,随行的人只有柳嬷嬷三个,还有一班精锐侍卫,这是韦延清从身边拨过来的人,武艺高强,沉默寡言。

一行人只有她与柳嬷嬷几个笑闹玩耍,这一干侍卫却总是面容严肃,一刻也不懈怠。若是如此,出来玩儿怎能得趣?不仅不成趣,还成了责任。

山清水秀,鸟语花香,风景何其美妙。陈绾月出于好心,见他们常跟自己,才想了几个法子去逗笑他们以畅快融入大自然,不成想领头的却微微有些恼意。

他上前恭敬一拜,申明强调道:“姑娘勿要在意属下们,保护姑娘,是属下的职责,也是王爷的命令,不可懈怠。还请姑娘尊重我们的本职。”

陈绾月刷然脸红,瞠目结舌之下不知如何以对,忽然觉得,这些侍卫大哥待在自己身边,还真是屈才了,这么一本正经又恪尽职守,还时刻严肃戒备仿若行军打仗一般的好侍卫,不愧是韦延清麾下的将士。

但现在怎么说已经是保护她的人了,还要按照韦延清那一套,也太紧张了。

众人只听,那位小姑娘半是羞愧半是娇纵地说道:“不爱大自然的侍卫,不是好侍卫!”

“……”得,又来了。

侍卫统领嘴角一抽道:“属下也没说不爱大自然。”

一群人正笑闹得开心,脚程轻快,前面忽有一对布衣夫妇以身拦住马车,嚷嚷着要见陈姑娘。

碧顷掀开帘子一瞧,扭头禀道:“是以前府里的王定,另一个倒像是苏媳妇的家里人,看样子这俩过成一家了。”

相府没了以后,王定就不跟着韦家了,而是领了银子出府另谋生计。

陈绾月道:“他既以前是韦府的人,当街拦车也许有难言之隐,让他们过来吧。”

两名侍卫立身上前,分别站在马车左右两边。待王定二人过来见了礼,陈绾月也掀开轿帘,以面示之。

王定乍见,心里十分感动,料不到这位陈姑娘竟人前人后一个样,如今他已不是韦家的人,却还是待他亲切不摆架子。也是了,看来他今日没来错,这事告诉这样一个人,必然会有个公道法。

若是别一个,万一只用解法敷衍了事,岂不坑害了长顺公主?

王定忙恭敬弯身,自说道:“当日小的走了以后,承蒙老爷关照,得以有充足金数去开张生意,如今市井小民,倒也日子清淡安稳。后来承苏姐姐介绍,慧秀又跟了我,夫妻和睦。因此小的听闻长顺公主有难,不得不有些尽力作为。”

听闻这话,陈绾月眉心顿时一跳。

这事不宜当众说,王定使其妻子上前相告。慧秀细细地告诉出来:“我们住在公主府附近的小巷子里,当晚听得府里传出鬼哭狼嚎,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我便让丈夫去看,问门口的小厮,反被乱棍打出,还是后来又有一次,用些钱财打通联系,听人说是驸马爷好饮酒,这也就算了,偏生饮酒后若是不顺心动辄就要打人。”

话到此处,陈绾月心中便明白了一半。

慧秀皱眉道:“现如今我们的消息是长顺公主还卧榻在床,称病不见人,再问个什么却是一点声儿也没有,没办法再同姑娘说的更清楚些,因我们心里忧虑,丈夫曾又多受陛下和王爷关照,顾今日正待去秦王府或是景王府禀知真相,却先见到了姑娘。”

陈绾月会意,点头应了下来:“回去后我会告诉王爷,看他如何定夺,再不济,也还有陛下和皇后娘娘。”

王定二人一齐礼过谦,说回去后会时刻注意情况,随即匆匆告辞。

当日陈绾月回去,便一五一十将事情都转述给了韦延清,两人没哪个是毫不关心的,一同计议了会,韦延清突然面带怒色,领着一班王府的提剑护卫,也不先去告诉皇帝与皇后,径自一刻不等地去了公主府拿人。

陈绾月忙吩咐了人去宫中传话,恐无端闹得没个正经,死的死,伤的伤,他脾气上来,谁也拦不住,这点她清楚知道,更别说家人一向是韦延清的底线。因此妥当料理好府中事情,带着碧顷与吉祥两个也随后跟了过去。

等她到了公主府,驸马爷已经跪在院子中央,脖颈上架着一把刀瑟瑟发抖。

问了追鱼,方知长顺公主满身是伤,皆是人为,见到韦延清后便哭个不住,也不说话,只是半昏迷半发烧地叫着“哥哥、母亲”,除了陪嫁的绿萝,没一个关问。

韦延清道:“今时本王不接走妹妹,就只能你先死一死了。”

陈绾月松了一口气,若是事情闹大了,叫旁人看绮罗窘境,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为今最要紧的是先和这六公子家撇清干系,剩下的理该交由皇帝和皇后两人定夺。

她上前一看,越发清楚看到驸马爷脸上的伤,华美的衣装也灰扑扑的,真好似个猪头脸,不用问也能知道是韦延清打的。

六公子哭了一阵,恐要杀头,这时怂了下来,情急之下拼命解释,试图转嫁仇恨,一会说当日是有个陌生的姑娘让他去配合“盗贼”演一场戏,有赏。这等英雄救美的好事,还有银子拿,他也就去了。

不想一朝野鸡变凤凰,飞身做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