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面结束后，罗奥和唐沅一起走出看守所的大门。唐沅撩撩头发，歪着脑袋看罗奥，神情有些调皮。她今天穿的是黑色套装，质感上乘，看上去十分干练。

“这世界实在太小了。我相亲的对象居然和我办了同一个案子。”

“我也这么觉得。”罗奥摊摊手。

两人同时大笑起来。一会儿，唐沅敛了敛笑容，摇摇头。

“说回这案子，其实，事实清楚，证据链也完整。裴英英尸体已经火化，裴军所提的事情，根本没有任何人证，也没有任何证据支持。加上裴军性格暴躁，几乎没法沟通，就这么浪费了一次宝贵的会见。”

罗奥耸耸肩。“再说，根据我办案的经验，很多犯人为了求生，会捏造事实。”

唐沅皱起眉头，似乎甚是苦恼。罗奥又补充一句：“不过，这么容易就放弃，可不是德鲁里?雷恩的风格。”

德鲁里?雷恩是美国作家艾勒里?奎恩笔下的人物，是侦探小说中的一个名侦探，上次见面时，唐沅曾说过她很喜欢德鲁里?雷恩。

“你还记得。”唐沅忍不住笑了。“我也记得，你很赞成雷恩在破案中发挥了丰富的想象力。你说，破案也像编剧，不要局限已有的线索去推论，不妨……不妨……”

罗奥接话道：“不妨发挥想象力，去假设一个故事，再寻找证据来辅佐，或许会有惊喜。”

两人相对大笑。片刻后，唐沅说道：“放心，我还有招式，也许能帮他减轻一两年刑罚。”

罗奥想起刚才会见裴军时，裴军的情绪明显不对劲，和唐沅没说两句话就大发脾气，指责唐沅专业能力差云云。肖小玲说得没错，他确实像有躁狂症。罗奥猜测，唐沅想证明裴军在实施危害行为时，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以此作为减刑理由。不过，辩护是唐沅的工作，他并不方便发表意见。

唐沅看看手表，说道：“上次你请了我，本来今天该我请你吃个饭。不过，我得赶回律所整理今天会见的谈话内容，所以，下次再约你吧。大警官，要赏脸喔。”

“好。”罗奥笑了笑，“先声明，我可是不会泄露情报的。”

回到公安局，罗奥停好车，刚推开车门，就看到贾成伟带着几个人上了一辆警车。警笛呼啸着，冲出公安局大院。

贾成伟的神情看上去匆忙又兴奋。莫非“4·28”红棉旅馆杀人案有新发现？罗奥心想。

走廊上，迟蕾迎面走来，罗奥叫住她。迟蕾负责这案子的尸检报告，专案组的人少不得与她打交道，罗奥知道她了解不少内情。

“老贾他们出什么任务？”

迟蕾环顾四周，说声“你过来”，把罗奥拉进消防梯间，才说道：“听说 4·28 红棉旅馆杀人案有新发现，老贾他们锁定嫌疑人了。”

果然是，罗奥想。他挑挑眉。“谁？”

“那个发廊妹，宝珠。”

第十章 疑点（一）（求加入书架和推荐，谢谢）

在 4 月 28 日的红棉旅馆杀人案中，作为近几年和死者方德走得最近的发廊妹宝珠，第一时间被列为怀疑对象，因为有不在场证明而排除了嫌疑。原本贾成伟也将铁盒里的女子物品作为调查方向，但忙活了两个星期，一无所获。他不得不回到原点，重新将怀疑的目光锁定宝珠，还真让他发现了一些纰漏。

宝珠说她和方德并无嫌隙，但贾成伟调查得知，几年来，宝珠一直希望与方德正式结婚，但显然，方德只把她当作床伴，并不答应，更何况方德的子女根本不可能接受一个发廊妹成为继母。发廊的人曾多次听到宝珠和方德就此事在电话里争吵。

宝珠很可能因此而对方德产生怨恨，她是有杀人动机的。那么，会不会真的是她杀了方德，并伪造不在场证明洗脱自己的嫌疑呢？

4 月 28 日下午两点到四点左右，是凶手的作案时间。那天中午吃完午饭后，宝珠因为来月经，肚子痛得厉害，在发廊二层小隔间的床上休息，期间一个叫小君的洗头小妹进隔间拿染发膏，也看到宝珠躺在床上。一直到四点十分，宝珠才走下楼，包括店长在内，发廊里很多人都可以证明。

宝珠所在的发廊，和方德经营的德祥公寓同属一条村，即元下村，仅相距 500 米，与下塘村的红棉旅馆相距也不过三公里。假设宝珠在午饭后，离开发廊乘车前往下塘村的红棉旅馆，与方德相见并杀了他，然后乘车返回元下村的德祥公寓，进入方德家中带走手提电脑，再回到发廊，从时间上说，是完全成立的。

但是，宝珠要从二层隔间离开发廊去作案，必须先从楼梯下楼，经过发廊首层门厅，而店长和很多发廊员工都在门厅工作，宝珠不可能让那么多人同时为她做假口供。

贾成伟和组员重新审视宝珠的不在场证明，觉得这个不在场证明确实完美，如果一定要找漏洞出来，只有从窗户的防盗网入手了。

二层隔间的窗户外有防盗网，哪怕一个身强力壮的大力士，也是无法打开固定在外墙上的铁艺防盗网的，更不用说宝珠一个女子了。这样一来，宝珠离开发廊的方式，只有下楼梯经过门厅一条路途，也因此，宝珠的不在场证明才会成立。

可是，逆向思考，假如宝珠就是把防盗网打开了呢？

贾成伟带组员再次到发廊仔细检查了那个隔间，还真发现了一些痕迹。

表面上看，防盗网十分稳固，但固定在外墙的底部几枚膨胀螺栓周围，墙孔扩大了，这说明近期曾有人把这些膨胀螺栓取出来，再重新用冲击钻一类的工具装回去。底部的膨胀螺栓取出来，防盗网也就可以从底部掀开一个口了。

贾成伟为这个发现激动不已，他推断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宝珠在事前，把防盗网固定在外墙的底部几枚膨胀螺栓取出。那个位置是宽度不到 1 米、不能通行的小巷，几乎没人经过，而那几枚膨胀螺栓离地高度仅仅三米多一点，宝珠只要找个晚上，搭个梯子爬上去，操作起来轻而易举。取出底部的膨胀螺栓后，由于上部的膨胀螺栓还在，防盗网依然悬在窗户外，只要没人去碰防盗网，就不会发现异状。

当天，宝珠以来月经肚子痛为由，请假在隔间休息。她在被子里堆了一些衣服和抱枕，造成仍然躺在床上睡觉的假象，然后推开窗户，掀开防盗网，跳到小巷墙角的沙包上，离开了发廊。赶到红棉旅馆杀了方德，并到德祥公寓取走电脑后，宝珠回到小巷里。她把事先准备好的梯子搭在外墙，爬上去，掀开窗户的防盗网，爬入隔间。这一切完成后，为免引起注意，宝珠推倒梯子，然后在隔间换回原先在发廊时的衣服，走下楼。于是，所有人都以为她未曾离开过。等到事情过后的某个晚上，她再悄悄地回到小巷，搭梯子上墙把防盗网的膨胀螺栓旋好，撤走梯子。

“这个设想是不错，可是……”罗奥皱眉思考了好一会，说道：“我是案发当天，大约晚上八点半找到宝珠的。当时我勘查发廊二层隔间时，特意晃了一下窗户的防盗网，并无异状。如果照老贾的推测，是宝珠已经爬梯子把防盗网外墙的膨胀螺栓旋好。但是，这并不是上个厕所那么简单的事，使用冲击钻也会产生噪音。八点半时发廊还没关门，员工们都在，城中村里也还人来人往，我不认为宝珠有机会做这件事。”

“这……我就不清楚了。”迟蕾摊摊手。

“我得找老贾聊聊！”罗奥霍地转身。

“他带人出发去‘请’嫌疑人了。”迟蕾提醒他。

罗奥一想也是，停住了脚步。迟蕾说道：“你别那么冲动。现在这案子是老贾在负责，你干涉太多，会得罪老贾的。”

罗奥摇摇头。“干我们这行的，就是为了破案。冲在前面的时候，命都提在手上，还怕得罪人？”

迟蕾叹了口气。“你呀，认真起来就什么都不管不顾。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按照惯例，重要的案情分析会是大家都参加的，我建议，你还是等到案情分析会的时候，再提一提你的意见。”

罗奥想了想，说道：“好吧。”

“4·28”红棉旅馆杀人案的侦查在一度停滞不前后，终于有了转机，贾成伟十分兴奋。为了争得表现，以使自己的竞岗更有优势，他向杨国雄自荐要求负责这起案子，但真正接手后，他才发现案子没有那么简单，也有点后悔当时的自告奋勇。

现在，一切都柳暗花明了，也不枉费这段时间的辛苦，贾成伟志得意满地想。不过，当看到罗奥随着人流走进会议室时，他的心情突然说不清道不明地蒙上一层灰霾。

希望他不要出什么幺蛾子。贾成伟想。

会上，贾成伟有条不紊地抛出对红棉旅馆杀人案的最新分析，有些人蹙着眉头，抱臂思考，也有不少人微微点头，露出认可的表情。他话音刚落，一个坐在后排的人说道：“我有几点疑问。”

不用说，正是罗奥。

贾成伟只好说道：“罗队，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