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肆众人安了心,注意力又放到了即将临近的重阳日。
在本朝的重阳日,君王要去大雁塔登高、要在曲江畔举办菊花宴席宴请群臣,还有一系列围猎、跑马等活动,重阳只有一天假显然是不够的。
因此圣人大手一挥,普天之下,上至达官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每人都给两到三日的假期。于是仕女、郎君们才有了时间去城外登高辞青。不备些糕点酒类是不行的。
酒肆的菊花酒价格开始疯涨,这菊花酒以黍米做底,混合菊花的花瓣叶茎,提前一年封坛子,下一年九月九再开坛。
仪式感倒是十足,本朝人都很喜欢。
只有段知微觉得那酒一股子植物的青气,她不是很喜欢,架不住饮菊花酒是重阳的重要习俗之一,于是只能早早去酒肆订了一坛子。
正值金秋,螃蟹也长得极大极肥,段知微精心挑选了那些脐大又圆的螃蟹,回来清蒸。
本朝吃蟹之风盛行,不过大多数食肆都还停留在煮蟹的烹饪方式上,这样煮许多蟹黄、蟹膏都会流失到汤中。
而清蒸出来的螃蟹,不仅蟹肉更加紧实,而且蟹黄、蟹膏都能很好的保留下来,香味也更加浓郁。而且段家不像别家配橙泥,段知微都给螃蟹配一碟姜丝香醋。
这导致段家食肆的螃蟹十分
受欢迎,也让段知微难得产生了一点现代人的优越感。
段大娘把这事儿当作了商业机密,成日搬个小胡床往灶房门口一坐,生怕别人发现她家料理螃蟹的机密。
可别的食肆也不是傻子,稍微一摸那蟹壳便领悟了诀窍,回去也不再水煮,都改成了清蒸,把段大娘气得三天没睡好觉。
段知微倒是还好,她也经常去研究别人家的秘方,而且段家食肆作为第一个蒸螃蟹的店,仍然很受食客们追捧。
段家食肆这回推出的重阳糕倒是规规矩矩,麻葛糕、雪花糕、菊花糕,都是些常见的糕点,不过口碑在那,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蒸笼从早工作到晚,那白色的蒸汽一直飘在上空都没停下来过。
今日进店的食客都能得到一小碟免费的香甜菊花糕,段知微一通分发,只有一个姓高的郎君没有要。
因为“糕”与高同音,他要避讳。
圣人今秋又准备去大雁塔登高祈福,这导致金吾卫们又忙碌了起来,袁慎己在大慈恩寺附近布防了一天,终于掐着宵禁的点儿回来。
段知微提前预备了绿豆菊花面儿给他净手。
袁慎己接过,先剥了一盘子黄儿推给她吃。
段知微摇头:“这蟹肉寒凉,我今日吃了不少了,不再吃了,怕不好消化。”
近来官署的廊下宴顿顿是螃蟹,他也吃腻了,只挑了两块黄儿意思一下,宁愿吃糟茄子拌饭。
段知微把那碟螃蟹放到一边,冲着后院喊:“十狗,来吃螃蟹。”
没有任何一个生物搭理她。
她纳闷了一阵儿,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而后重新道:“金华,这儿有一碟剥好的螃蟹,快出来吃。”
金华猫这才别别扭扭的从后院磨蹭出来,怨念的看了她一眼,而后拖着盘子重新回了后院。
段知微和袁慎己对望一眼。
而后爆发出了极大的笑声。
袁慎己头一回听说金华猫本名叫十狗的时候,一口菊花酒呛在了喉咙中,而后抖着肩膀大笑起来。
能让这位冷面金吾卫笑的如此开怀,“十狗”这个名字,威力可真大啊。
今夜更深露重,房间温度特低,段知微抱着旁边这个大火炉,还是觉得双脚冰凉。
袁慎己轻捏一下她的脚踝,把她的双脚放到自己腹上,那里滚烫如火。
段知微这才觉得双脚舒适了些,她想起了什么,问道:“重阳你哪一日休沐啊?”
圣人重阳的活动排得满,搞得他也很忙,段知微很郁闷。
袁慎己道:“最后一日轮到我休沐。”
“那就是还有的休咯?”她开心问道。
段知微在昏暗的烛火下笑得格外明媚,他心下一动,抬手去捏一下她的脸:“这么开心。”
“我准备重阳挑一天,带着大家去终南山脚辞青游宴。”她把头靠上他的肩膀:“如果你也能去,我会非常开心。”
他突然觉得温暖起来,低头去亲吻她光洁的额头:“好。”
为了重阳这场野宴,段知微牟足了干劲,她雇了两辆牛车,把毡帐、酒器、各色餐具和食物都运了上去,而后一群人浩浩荡荡朝着长安城外行进了。
重阳这日天气很好,终南山间的树林宛如一块块不同颜色的小糕点,红的、黄的、橙的,层层叠叠,蔚蓝天空中偶有一群大雁排成整齐的人字形,朝着南方迁徙而去。
长安城外很热闹,已经有不少人在草地上席地而坐,饮酒斗诗起来。
段知微特意往林子深处走了走,因为他们有特别的客人。
将毡帐搭好,酒肴摆上,秋日的宴会便愉快的开始了。
蒲桃邀请了朱娘,两人拉着小狼在林间寻找各类昆虫,要捉回去养,被段大娘严厉拒绝。
十狗一边摇尾巴一边等着炭炉上滋滋作响的烤鱼。
甄回、苏莯、李衡和袁慎己几个人喝着菊花酒,听王潜在讲“时来风送滕王阁”的故事。
他本人写话本是一绝,没想到当说书先生也很有几分能耐,讲的故事很引人入胜,把几位郎君听到入迷。
话说重阳前日,少年天才王勃自山西去交趾看望被贬谪的阿耶,船行至马当山,突遇风浪,船在此停泊,王勃下船观瞻江景,偶遇一仙风道骨的老者,老者道:“明日重阳佳节,滕王阁有场宴会,若你能前往,定能写下精彩的诗章,名垂千古。”
王勃表示这儿与洪都相距甚远,实在难以赶到,老者道:“我借你一阵清风,你自管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