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行晚依然不做搭理，他很擅长冷处理自己不愿意理会的?人或事?物，眼上绑的?绸带没有束紧，舟行晚眼前逐渐见了明光，世界重新?出现在视野内的?一瞬间，舟行晚眼角瞥到那一抹凌厉的?寒光，想?都没想?，直接把头撞了上去。

谁知

刚才还锋芒毕露的?剑刃瞬间敛去尖锐，舟行晚眼前柔光乍现，下一瞬，他猝不及防地落入一个?寒冷的?怀抱，少年眼底猩红，眸中掺杂着痛苦自疑自己其他无数说不清的?情绪，两人目光对上之时，仿佛电光石火在他们?中间炸开，舟行晚听到招绝用一种极其隐忍的?声?调数落自己：“你?以为你?自戕，就能?抵消从前做过的?恶吗？”

舟行晚：？

这个?世界的?人都喜欢脑补些什么？

这个?被别人抱在怀里的?姿势让他很不舒服，舟行晚用力挣了挣，环在腰上的?手却收得更紧，招绝像生怕他消失那般抱着他不肯松手，短暂沉默之后?眼眶更红，这回却不是愤怒，而是某种失而复得之后?的?恐惧：“……我错了，我不应该说那些的?，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看到玉秽一次砍他一次，你?别死好不好，我以前真的?只是气一气你?，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当天下第一的?，你?用那种方法逐渐我接受不了，但我真的?没想?过让你?死……真的?。”

他说着就把额头贴了上来，舟行晚不住往后?躲，却被招绝不容置疑地按住了头。

少年大概是真被他刚才的?举动吓到了，如果不是最后?关头他想?起自己可以收敛剑锋，如果不是舟行晚绑的?是他足够锋利的?剑身……招绝难以想?象，如果舟行晚真的?死在自己面前，他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

很奇怪，最开始知道舟行晚采补他人金丹修炼的?时候愤怒淹没了他的?所有情绪，他那时既痛恨自己错看了人，又因为对方的?背叛，恨不能?自己亲手杀了舟行晚。

他因此困苦挣扎了很长一段时间，在那段怎么想?都错怎么做都不对的?日子里，招绝坚信自己是恨着舟行晚的?，可是现在……可是当他看到舟行晚那么决然地赴死之后?，招绝却突然害怕起来，他从来没有那么强烈地意识到，他不能?失去舟行晚。

这个?人，在最春风得意之时与自己缔结了契约，他们?相约要合做天下第一，一起杀妖除恶过，一起艰苦修炼提升修为过，到最后?舟行晚走了偏路，背叛了他们?的?誓言，招绝一直以为他是痛恨对方堕入恶道，知道刚才这人差点死在自己面前，他才意识到自己只是恨着舟行晚骗了自己。

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做了什么样的?事?，他们?这样亲密，是同生的?主人与剑灵的?关系，可是舟行晚却始终在自己面前戴着面具，始终不肯以真正的?面目示他……这让他如何?不气？

招绝颤抖着双手捧住了舟行晚的?剑，他声?音仓促而又哽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死好不好？我可以当做以前那些都没发?生过，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舟行晚并不知道短短几?个?呼吸之间，招绝就已经在心里缅怀了一遍“他们?”的?所有过往。死到一半被打断的?体验让他很不满意，但他也清楚今天应该是死不成了，再次试图从招绝怀里挣出来并以失败告终之后?，他冷漠地开口：“松手。”

“我不。”招绝生怕他再像刚才那样吓人，“我一松手你?就死了。”

舟行晚冷笑：“你?再不松手我被你?捂死了。”

招绝一愣，然后?不情不愿地把手松开，整个?过程他仍然十足戒备，生怕舟行晚一得了自由就把掉在地上的?本体捡起来抹脖子，好在后?者情绪还算稳定?，被他放开以后?只是理了理被拉扯得有些松开的?领子，并没有其他动作。

招绝并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话丢人，舟行晚在生死关头走过一遭之后?，他突然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他不再像最开始那样施舍似的?跟舟行晚说话了，而是眼巴巴地：“我刚才说的?话……”

舟行晚冷漠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之间是不是还有一个?契约没接触？”

招绝显然忘了还有这么一件事?，听了舟行晚的?话后?整个?人一愣，眼里仿佛也失去了光彩。

他想?起自己刚才的?话，既不想?言而无信又不愿意真的?跟舟行晚解除契约，磕巴道：“那个?不算，我一开始只是想?吓吓你?的?。”

舟行晚却不管这些，招绝先前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碰到他的?逆鳞，秉持着一次不忠终生不用的?原则，他坚持了自己的?想?法：“你?说了，只要我不死，你?什么都可以。”

招绝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干脆换了个?话题：“你?为什么会想?死……是因为我吗？”

他的?眼神期待而又紧张，既因为自己之前说了那么多让舟行晚难过的?话，又因为如果舟行晚真的?是因为自己而想?不开，那么说明自己在他心里还是有点位置的?，那么……就算舟行晚现在还在气头上，只要他多哄哄，总能?让人回心转意的?吧？

可惜舟行晚的?答案注定?不会让他满意，他甚至不愿意给招绝一个?答案，短暂地跟人对视两秒，知道招绝应该是不会解除契约了，没忍住嘲讽出声?：“还说什么都愿意做，现在看来，剑灵之诺也不过如此。”

招绝没想?到舟行晚说话会这么难听，惨白着脸说不出话。

然而他不开心，舟行晚却开心了。舟行晚心里一直有个?记仇的?小本本，其中当然以玉秽的?仇最多，只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这些仇他是一个?也报不了，现在有招绝这个?打前阵的?在前面顶着，就算暂时报不了别人的?仇，能?在招绝这里找回一点场子，也能?勉强慰藉一下他穿过来以后?就没怎么好受过的?心灵。

招绝不愿被他这么误会，可那些话是他说出来的?，舟行晚答应解契后?也确实?是他拖着不愿进行，僵持了一会儿，才说：“除了这个?什么都行，我们?好歹一起出生入死过这么多回，你?不能?这么绝情。”

他说着仿佛就要哭出来，舟行晚冷漠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有点头疼，他跟招绝相处不多，但看原身的?记忆对方好像一直都是坚韧强大的?，会有这么容易……哭吗？

尤其对方少年姿态，整得好像是他在欺负小孩儿似的?。

舟行晚最头疼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嘴上一点都不客气，冷笑道：“绝情？我的?剑灵跟别人勾搭在一起对别人言听计从之后?反过来指认我绝情？招绝，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招绝自知理亏，但还是梗着脖子说：“我还小，我化出灵体才不知道多少年，我只是不懂事?犯了错，你?肯教我，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舟行晚：……

这是人话？

他没想?到招绝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差点被气笑了，偏偏对方不仅年纪小，还长得小，这一番话听上去就跟青春期的?小孩解释自己叛逆期似的?，叫他就算是想?要故意苛责都做不到。

沉默两三秒后?，舟行晚决定?放弃交流，他换了要求：“今天的?事?谁也不准说。”

招绝眼前一亮：“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吗？”

“……算是吧。”舟行晚发?觉自己真的?很难理解这个?世界相当一部分人的?脑回路，但招绝要觉得这么开心的?话他也无所谓，反正他自己找死的?事?不暴露就行。

招绝果然很开心，他是本来就自己做错了事?，如今舟行晚没有多计较已经算意外之喜，自然不敢追问?，只用力点头：“好，谁来问?我都不会说的?。”

舟行晚没做反应。

将?招绝灵体收回，舟行晚把掉在地上的?剑捡了起来，这回他的?手再度抚上剑刃，手里的?剑仿佛有生命一般立即收了锋芒，舟行晚神色微暗，心知这个?死法是走不通了，只好另寻他法。

房门突然被人敲响，舟行晚视线扫过房间，把因刚才那些变故弄得歪倒的?桌椅摆好，缓缓走去开门，看到了黎青那张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脸。

……黎青对他的?态度既然已经跟传闻不同，现在他要离开，对方当然是要来送一送他的?。

两人没什么感情可以交流，舟行晚因为拒绝不了别人的?好意，把人请了进来以后?不知道该说什么，室内的?气氛一时尴尬着沉寂下来。

黎青似乎也找不到话头，两人相对无言地对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她先开口：“就要走了？”

舟行晚点头：“相师说只给我们?五天的?时间准备，五天以后?必须出关。”

黎青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不舍：“才回来这么几?天，都还没来得及好好说两句话，这么快就要走了……”

舟行晚很想?宽慰她自己以后?有时间会回来看她，但想?到自己的?情况，还是没把那张饼画出来。

以他现在的?情况，下回再见面时这具身体里待的?是谁都不知道，还是不要随便给出承诺了。

黎青说：“我现在还走不开，等娘把这边的?事?处理完了以后?就去看你?，渡儿，等娘回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