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仪却好像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说：“宗室里还有几个孩子，是先君上的兄弟之子，我已命人去挑最具资质者，这点不会?让你们为难。”

尘轻雪讶异地看着他?，忽然问：“你是什么时候策划这一出?戏的？”

宁仪的准备太过充足，好像早就算到颜如?水会?死一样，连继承人都考虑到了，实在很难让人不多?想。

他?给出?的答案也没让人失望，宁仪看了眼舟行晚，说：“相师府门开那?日?。”

尘轻雪也跟着看了眼舟行晚，他?自觉问错，不愿再深问下去，点了点头当是知道了，低头温和地询问舟行晚：“阿晚，我们回去吧。”

舟行晚却没法当做没听到宁仪的回答，他?问：“怎么这么早？”

宁仪道：“这些年我虽闭门不出?，却并非全然与?世隔绝。我一直都知道仙京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却担心名不正言不顺，担心别人口诛笔伐说我相师之职是颜如?水谋私，所以我不敢出?门，但我一直都在思考，已仙京的乱局，要?怎样才?能最快地改变现状。”

舟行晚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尽管被宁仪的说辞说服，但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所以你杀了他?。”

“这是最见成效的方法。”宁仪道，“原本不应该那?么快的，可是今天……”

他?想到那?些起义军，不知是该感谢他?们帮了自己一把还是烦躁计划的被打断。

宁仪干脆不去想那?些，他?抬了抬手上的匣子，再度询问：“小?友，能帮我把这个挂到仙宫正门上吗？”

舟行晚看着他?，最终还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从相师府出?来，招绝收回剑中?，舟行晚自然而然地跟玉秽分道而行，他?与?尘轻雪一路，却谁都没有主动开口。

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哪怕颜如?水的脑袋就在自己手上，他?却仍不敢相信对方的死讯。舟行晚浑浑噩噩，一会?儿想到宁仪那?些大道理，一会?儿想到颜如?水满心满眼都是宁仪的样子，许久都分不清谁对谁错，略一抬眼，尘轻雪担心的目光如?有实质，舟行晚渐渐从那?些事里抽出?心来，他?看着尘轻雪，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雪尊。”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开口，明明就像刚才?那?些保持沉默也很好，像现在开口了却不知道说什么，反而叫人尴尬。

但既然起了头，舟行晚也停不下来，他?想起玉秽的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今天那?些起义军的事……跟你有关吗？”

“有。”尘轻雪没有瞒他?，直截了当地承认下来，“抱歉。”

舟行晚有些惊讶：“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因为你看上去好像不希望颜如?水死。”尘轻雪这回没盯着他?看太久，他?说完这句就偏过了头，看上去有些丧气，“可我真的忍不了了，我这个人……平时看着挺没个正形的，偏偏有时候犟得很。其实我根本不关心人界的百姓怎么样，可是花灯节那?天，颜如?水说的那?些话让我很生气，他?是一界之皇，却不顾百姓生死，我以前就知道他?不正常，可他?弃百姓自己逃生的样子我确实是第一次见，我那?时候真的很生气，我差点忍不住想直接把他?杀了，可是不行，我不能给剑盟惹麻烦，老东西虽然平时不做人，但我也不能这么对他?。”

他?很难得没有故意在口舌上跟舟行晚表示亲昵，而是就这么真情实感的直接流露。舟行晚有些惊讶，问：“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你就不怕我说漏了嘴，给剑盟惹来麻烦？”

“……我不想瞒你。”大概是因为紧张，尘轻雪无聊地踢起了地上的石头，“而且我相信阿晚，你不是那?样的人。”

舟行晚：……

倒也不用这么相信他?。

他?没忍住好奇：“你怎么知道仙京外面那?一层藏得有叛军？”

“我不知道，是有人故意给我递了消息。”尘轻雪踢着石头，因此走路走不成直线，歪歪斜斜的，“我知道有人想利用我，但那?又怎样，大不了跟剑盟断绝关系，反正这件事是我一个人做的，老东西远在剑盟毫不知情，我非说是我自己的主意，他?们也不能怎么样。”

“……”舟行晚没想到尘轻雪看上去那?么稳重，实际上那?么冲动。但尘轻雪的冲动却不是那?种不知死活的冲动，哪怕在那?种情况下，他?都有认真考虑自己做的事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并打算自己一个人把那?后果揽下去，舟行晚自己也产生了某种冲动，他?看着尘轻雪，忽然说：“如?果你不想连累剑盟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尘轻雪并不信他?说的有办法，却还是认真听着，闻言笑?了一下，“难道找个替罪羔羊？这想法好，可是找谁，阿晚你替我不成？”

说罢，望着舟行晚坚毅的表情，尘轻雪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一向沉稳的男人头一回显出?慌乱，他?严词拒绝道：“不行，阿晚，不可以这样！”

舟行晚就知道他?不会?这么容易答应，叹气道：“我倒是觉得这样很好。”

“不行。”尘轻雪很少?在他?面前这样严肃，担心吓到舟行晚，拒绝过后他?还松缓了一下表情，“我知道阿晚是为了我好，好友心里有我，我很开心，但这种话还是不要?说了，你若真是为了我好，就应该知道我不喜欢听这个。”

舟行晚：“……”

不是……怎么就他?心里有尘轻雪？尘轻雪该不会?以为自己说那?个是为了他?吧？

虽然回想一下……他?刚才?的发言好像确实有那?个嫌疑，但舟行晚发誓他?绝对不是那?个意思，他?纯粹就是想起玉秽说煽动百姓推翻颜氏统治后果会?很严重，他?有点心动而已啊！

尘轻雪到底想哪里去了？！！

舟行晚哭笑?不得，他?很有心为自己解释一下，抬头看到尘轻雪脸上的感动和自责，噎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反而心虚的情绪更上一层。

偏偏尘轻雪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在一旁添油加醋：“如?果阿晚真的希望我开心，倒不如?喊我一个别的。我每日?又是喊好友又是喊‘阿晚’的，阿晚每回见了我就只有冷冰冰一句‘雪尊’，听上去多?生分，不知道的以为只有我一心想跟阿晚做好友呢。”

舟行晚：“……”

完蛋，更心虚了。

舟行晚承认自己确实对尘轻雪很有好感，但是好友……真不是他?故意冷淡，只是一想到自己随时都有可能离开，哪怕知道这个世界的人不是纸片人，他?还是很难做到像正常人那?样跟他?们相处。

他?向来没什么亲友缘分，现在付出?越多?，只不过是让以后的分别更难过而已。舟行晚不喜欢那?样的氛围，因此跟这个世界的所有人相处的时候都有些边界，如?今听到尘轻雪说出?这么一段“好友论”，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干笑?着应付过去。

尘轻雪却突然不依不饶起来，尤其舟行晚始终不肯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换个人恐怕早就要?闹了，他?直到今天才?想起要?给自己争一个名分已经算晚，再看到舟行晚这一番渣男做派，没忍住追问：“阿晚，你不会?真是那?么想的吧？”

“哈哈。”舟行晚右眼皮狂跳，他?偏过头不想让尘轻雪看到，“怎么会?？”

尘轻雪眯起眼，他?找别人的麻烦的本事算是一流，一旦发问所有心虚都消失不见，连石头也不踢了：“那?你为什么只像别人那?样叫我？我跟老东西和九张嘴的都有爱称，为什么你跟我没有？”

舟行晚嘴角抽搐，虽然尘轻雪脸上的表情很认真，但他?还是很难把“老东西”跟“九张嘴的”这两个称呼跟“爱称”联系到一起。

尘轻雪主动跟人套起近乎来的势头无人能挡，再加上舟行晚确实心里有愧，只好顺从对方的意思问：“那?你觉得什么好？”

他?想了一下尘轻雪叫自己“阿晚”时自然的神态，试想如?果自己像对方叫自己这样叫他?，直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如?就轻雪好了。”尘轻雪做思考状，却没想多?久，很难让人不去猜测是不是早有预谋。他?笑?了一下，声音又变回最一开始的温和，“说起来阿晚，你是不是从没问过我名字的来历？”

舟行晚点头，他?知道修仙界许多?人示于人前的名字都为道号，是自己取的，而非父母构想，于是很上道地问：“那?你为什么叫这个？”

“浮雪蔽尘三千里，碎破寰宇不肯轻。”尘轻雪眸光大方含笑?，“雪不肯轻尘，故被尘轻，却并非是因为雪不能轻尘，而是因为雪不是尘，因此不会?像灰尘那?样凡事都喜欢做个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