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水却半点?没?有身为人皇的自觉,话才?吩咐下?去,下?巴就支上了舟行晚肩膀,用一种?等待夸奖的语气说:“仙人放心,有本君在,一定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委屈的。”
已经感觉到肩膀好像被血染得温热的舟行晚:……
他目前所受到的委屈好像都来自颜如?水本人啊!!!
对?方眼中期待太盛,舟行晚知道颜如?水是无心之过,只是默默把枕在自己肩上的头推了出去,点?头当是默认。
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交谈声,而后侍从回禀道:“禀君上,拦车的是跟里面的仙人一道的,说是担心仙人状况,想跟他说几句话。”
“尘轻雪?”颜如?水眼中闪过不耐,他这回没?了最开始见?到尘轻雪时的尊敬,轻蔑道,“让他们回去,我家仙人不想见?他。”
舟行晚:?
他怎么不知道他不想见?尘轻雪?
似看出他的疑问,颜如?水搂着舟行晚的肩膀,以一种?极亲密的姿势跟他说:“尘轻雪不是好东西,先前说把仙人你?留下?来当人质,他竟然就真的这么跑了,此人不值得交付,仙人不要理他了。”
舟行晚:……
距离他再?次坐上辇驾不过几分?钟,舟行晚觉得自己已经暗暗吐槽了颜如?水十几次,他实在不想再?吐槽下?去了。
这人真的不能正?经哪怕一点?点?吗?
然而不管怎样,先前尘轻雪帮了他许多?,这回见?是肯定要见?的其实就算对?方不来找自己,他也是要托颜如?水帮自己传一传消息的,尘轻雪虽然话少,看上去寡言冷漠,但其实内心极其细腻,又很有责任感,之前仅仅因为闻人错一句嘱托就处处关照他,这回他脱险了,当然要报个平安。
舟行晚轻轻推了推颜如?水的肩膀以示抗议,后者神色一黯,虽然不满,但还是让外面的侍卫将舟行晚搀了出去。
也不知几人有什么要讲的,尘轻雪带着舟行晚去了一个偏僻之处,颜如?水恨恨盯着他们背影,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民有一笔交易想要跟人皇做,不知人皇可否给个方便?”
颜如?水皱眉看向声音来处,是一张不熟的脸,该说不说修仙者却是能力非凡,哪怕被禁制压着,仍然能无声无息间走到他面前。
但他已经有了一个仙人,是不会再?对?别的人感兴趣了,颜如?水又看了眼不知在那边说了什么的舟行晚,脸上没?什么表情:“本君不需要什么交易。”
来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道:“是因为他?”
颜如水直觉这人不是什么好货,他虽然疯,但是不蠢,更没?有代做别人手?中杀人刀的习惯,当即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再?说一句,哪怕你?跟仙人是一起的,本君也会杀了你?。”
那人却半点?不惧,从容道:“君上不愿与我为谋,是因为他打开了相师府的门,可打开了相师府的门不代表就能令相师回心转意,更何况您的目的本来也不只是为了见?他一面,舟行晚或许能让您见?相师,却不能成您所愿,尘轻雪则困宥与师纲人伦,更不可能给您长生之法,既然这样,为何不跟我合作?呢?”
颜如?水呼吸一重,他虽然说着对方再说一句就要杀人,却毫无抵抗力地被对?方的话所吸引,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问:“你都知道什么?”
“我知道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来人轻轻笑了,举手?投足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股诱人的味道,“他们不能给的,我能给你?。”
对?方开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哪怕知道是套,颜如?水还是陷了进去:“你?的条件?”
那人的声音染上癫狂之色:“我要人界一半陷入炼狱,一半歌舞升平。”
太简单了,人界一半人的性命而已,连跟他相师相比的资格都没?有。颜如?水轻轻笑了,他朝那人伸出一只手?在空中虚握了一下?,眼底逐渐沉入能将人吸进去的漩涡:“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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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尘轻雪来找舟行晚并不只是看他情况如?何,毕竟能得宁仪赏识,只怕整个人界都要把他给供起来,他的安慰暂时不用担心,尘轻雪现在更关心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我们知道这件事请你?帮忙很不合适,你?本来是剑盟的客人,这件事跟你?没?关系的,现在要把你?卷进来,我跟师兄都很……”
吕品?代为传话,他看上去完全没?有之前舟行晚所见?的张扬恣意,像是在纠结要怎么开口。
舟行晚最讨厌这种?婆婆妈妈的调调,要不是不能说话,只怕就要出口催他了。
吕品?也看出他脸色不好,心下?一横,说:“是为了人皇的事,好像还没?跟你?说他这回叫我们来是为了什么,其实吧这个事情有点?复杂,最早要追溯到……”
舟行晚懒得听那些啰哩巴嗦的旧事,指了指自己一点?头,吕品?立马惊讶道:“你?知道?”
舟行晚点?头。
“你?怎么……”吕品?正?要问,旁边尘轻雪突然无聊地掸起了衣服,他立马不敢再?耽误,叹气说,“你?知道就好了,省得我再?解释一遍。总之,我跟师兄是希望你?能劝一劝相师,让他去劝劝人皇,别再?搞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了。好歹是一界之主,每天国事不管,天天想着修仙的事,还隔三差五催人出关帮他讨长生之法这合适吗?这不合适!”
舟行晚比划着问他为什么不合适。
倒不是他从颜如?水那儿听了几句好话就开始偏帮,只是自从知晓人界跟修仙界两?界的区别之后他心里总有种?怪异感,明?明?在修仙界稀松平常的事到了人界却搞得好像多?了不起一样,他不合时宜地想到资源垄断,分?明?是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的人,千百年前同宗同源,千百年后却阶级分?明?资源划分?明?确,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他比划得不太好,吕品?并不能理解他的意思;倒是一旁的尘轻雪看出来了,他偏头给吕品?一个眼神,后者苦笑道:“若是别的什么人也就算了,可偏偏是人皇……你?想,人家生下?来就是万民养着,养他是做什么的?不就是为了让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些吗?蘅晚玉尊你?想想,剥取万民之奉的天潢贵胄不仅不理朝政,不仅将百姓的命视为蝼蚁,还要把本该让百姓安家的资源视作?自己通天的青云梯,那不是吃人吗?”
舟行晚沉默了。
吕品?却以为他是不愿意,费劲想着说辞:“也不用你?拿命去劝,当然能劝到最好,劝不到的话……若是中间出了什么意外,我们会想办法的,总之你?……”
舟行晚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这回他学聪明?了,在地上捡了个石子,划写问:“如?果他执意如?此呢?”
吕品?一顿,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过了好久才?闷声道:“如?果他真要吃人……修仙界不会坐视不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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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品?的话如?同一颗炸弹,在舟行晚心里激起惊天骇浪。
也直到现在,他终于?有了点?参与进这个世界的实感。
舟行晚是文科生,高中时偏爱历史?,尤其喜欢研究中国古代的君臣之道。他也曾幻想过自己是某个朝代交替时期湮没?于?人潮中的一颗沙砾,虽然心有抱负,却屡屡时运不济;他有时想为什么历朝历代不是君不公就是臣不忠,君公臣忠时又不逢运,好像历史?就是一个不断打碎又重塑的过程,可无论打碎还是重塑,上位者屹然不动,下?位者颠沛流离,挑起战乱者跟利益获得者始终高高在上,无辜受难者与饱受剥削者果腹艰难。
无论天下?兴亡,总是百姓劳苦。
他闲来无事的时候总是天马行空,穿过来以后一心求死,没?工夫再?想那些。舟行晚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幻想终于?成真,他真的成了某段时期淹没?于?人潮的一颗沙砾哪怕这只是一个假的世界,莫名的责任感却将他填充装满,舟行晚心头涌上热血,就算自知无能无关,也还是想做点?什么。
“我家主人已静候多?时,先生请跟我来。”
相师府外,宁仪的管家早早候在门口,见?到舟行晚,恭敬地将人请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