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天厉也?才是现在?才回?来吗?说实话舟行晚有些意外,毕竟他跟尘轻雪回?来晚了是因为半途遇到流毓,这才多花了一些时间,可是知天厉……他怎么也?这么晚?

黎青没给他过多思考的时间,从一开始她就对流毓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应付完了舟行晚就转过去:“你想把?天底下的男人都杀了?”

“怎么,不行吗?”流毓抬起下巴,倨傲道,“前辈您也?是女人,自然应该知道这世?道对女人有多不公平,我也?从我师伯那儿听说过一些流云宗的秘辛,当年要不是有歹人作祟,这流云宗的宗主本该是您,哪儿轮得?到他知天厉?”

她看着黎青,眼睛里亮盈盈的:“不如?咱们联手吧前辈?把?这天底下的男人都杀光了,看在?您的份上,我可以不计较我师尊的死活,您看怎么样?”

“听起来是挺不错的。”黎青弯了弯唇,倒真像考虑起了她的话似的。

舟行晚呼吸一滞,流毓脸上笑?意更浓,她正要叫黎青为自己解了身上的束缚,便见到黎青看了眼旁边那个从始至终都没说过话的另一个女人,声音轻飘飘的:“可是你要拿什么来证明你的价值呢?”

流毓见从前也?算大名鼎鼎的黎青竟然真的愿意跟自己合作,声调都拔高不少:“前辈刚才也?从我师尊嘴里听到了,我杀了好多男人,还挖了他们的金丹,还……”

“我问的不是这个。”黎青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我是说,你证明女人的价值只在?铲除所有男人之后,那岂不是就代表了只有男人死绝了你我才能成?为天下一流,岂不是证明你我只能屈居于?男人之后?”

知天厉带的队伍慢慢回?来了,他们浩浩汤汤,从密密麻麻的点开始变大。黎青盯着最前方的那道身影,声音里流露出很不明显的恨意:“我对你要做的事不感兴趣,我从关内赶回?来只为两件事,第一已?经?完成?,是为了我的孩子撑腰,至于?第二件,我会?让你看看,与其把?天底下的男人都杀光了去捡他们用过的东西烙上自己的名字,不如?就当着他们的面,让他们眼睁睁看着侵占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会?是什么下场。”

“什么男女、什么资源?能人居于?最上罢了,你若真想制定这世?间的规则,不如?爬到最高最远,到时候你就算扮作街头乞丐,也?会?有人赞赏你不拘小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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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给知天厉接风洗尘,黎青为他办了一场接风宴。

如?今这个特殊关头,九州就没有宗门是不被妖族攻打过的,正值修生养息之时,当然一切都是从简了办。

这场接风宴上只潦草摆了几桌,没设主位,黎青跟知天厉同等?的落于?最上首,那个舟行晚隐有熟悉之感的女人就在?黎青下一个位置。

出乎舟行晚的意料,这场接风宴黎青本来不想让他参加,反而是指定了要带上花辞镜;虽然他本来也?不喜欢这种应酬的场合,被黎青这么一说,倒也?想来见见世?面了。

犹记得?刚才黎青听他说要来参宴时叹的那口气,女人看他的眼神多了一分?从未有过的探究,或许是真的失而复得?过,黎青对他格外珍视,哪怕很想拒绝,最后也?没说出直接拒绝的话,只委婉道:“渡儿,娘希望你能离开流云宗。”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由于?太过震惊,舟行晚已?经?忘了自己说了什么,他讶然地跟黎青对视了两三秒,没有想到对方嘴里会?说出这样的话。

想不到是对的,毕竟从黎青确认他身份开始就对他表现出了舟行晚此前从未见过的激动和关怀,他以为黎青出关,应当会?与他过一段天伦之乐的好日子可她现在?竟然让自己走?

舟行晚低头喝了杯茶,借此来掩饰自己眸中的情绪。

由于?一切从简,这场接风宴连人都没请几个,惯例的管弦丝竹和美人歌舞没有置办,真的就只是摆了几张桌子几杯酒水点心,不像是招待一宗之主,跟最普通的人家也?没什么区别?。

黎青坐在?知天厉对面,歉然道:“我太久没回?来,流云宗已?经?有许多人不认得?我,没能好好为师兄接风洗尘,先自罚一杯。”

她说着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唇边沾了几滴湿润,不在?乎地随便揩去。

知天厉双手捧杯:“师妹这么多年没回?来,怎么反而跟师兄客气了?”

“不是客气,是道谢。”一杯饮尽,黎青将手里的杯子放了下去,瓷器磕到木桌上发出轻响,她微微笑?道,“我不在?这二十几年,渡儿跟师妹承蒙师兄照顾,若非师兄作保,我这个儿子或许在?去年剖丹案出来的时候就死了,这是恩情,师妹没齿难忘。”

知天厉挥了挥手:“蘅晚是你的孩子,那就是我的侄子,再说这么多年的师徒情分?在?,就算师妹你之前没传讯过来,我也?不会?让他出事。”

黎青展颜,又?看向自己另一侧的女人:“还有昭明……这么多年我不在?宗里,她神识缺断状若疯癫,若非师兄关照,还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她轻轻地念着“昭明”两个字,下首处的女人却没有半点反应,反而是始终作为旁观者的舟行晚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个女人眼熟,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他脑海里飞快闪过“圣明子”三个字,想起上回?回?流云宗时粗略一眼,对方当时蓬头垢面久未打理,如?今虽不说光鲜亮丽,好歹衣发都是熨帖的,他当然认不出来。

只是……舟行晚略略扫过一眼宴上几人,不知自己到底是误入了什么恩怨前尘。

一旁知天厉脸上却突然有些不自在?:“师妹这说的什么话,昭明怎么说也?叫我一声师兄,就算没有你,我怎么会?对她置之不理?”

黎青低低笑?了一下,她温柔地看向旁边形同提线木偶的昭明,说:“这倒也?是,倘若细说起来,师兄还得?好好谢一谢她呢。”

她话未说完全,知天厉却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仙门大比时各宗门都或多或少受到了妖族的攻击,流云宗并无不同,何况当时连身为宗主首徒的玉秽都已?叛变,在?这种情况下,流云宗没直接沦陷都已?不易,还成?了整个九州里唯一一个安然无恙从妖族的袭击里守下来的,这其中就是昭明的功劳。

当日并无多少人留守,是以无人能够复述那天的战况;只是听那时留在?流云宗的弟子们说,妖族来袭时他们立马就开了结界,是后来清点人数时发觉少了一个,于?是连忙打开结界去寻昭明却没想到根本就不必他们去寻,结界刚一打开,众人还没踏出流云宗的地界,就看到衣衫破烂了不知多少血痕的昭明一手执剑,直直立于?天光破晓的结界之外,身前无数妖族残肢断骸堆垒,宛如?一个沐血的杀神恶鬼。

知天厉眼神闪烁,忙不迭点头:“是要多谢她。”

两人再度举杯,又?是一轮推杯换盏,先前的话题在?昏沉中翻了一篇,知天厉酒意上头,不再与黎青客套,转而叙起了平常话。

他问:“说起来,那舟光济如?今应该也?才四?五十岁,应该还没到天人五衰的时候,师妹现在?回?来,难道是他出了什么意外?”

“算是吧。”黎青淡淡的,没什么兴趣的样子,“颜如?水死了,新的人皇要清算朝野,我刚好在?那里待腻了,所以把?舟光济这么多年做的龌龊事公之于?众,算算时间,他现在?应该已?经?投好胎了。”

“……”知天厉短暂一愕,大惊失色道:“他可是蘅晚的亲爹!”

“那又?如?何?”黎青道,“师兄以为我为何爱渡儿?是因为他的爹是舟光济,还是因为他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

“……”知天厉说不出话。

黎青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这回?没有立马喝下,而是拿在?手中把?玩,她做了一个怀念的表情:“师兄怎么这幅表情?是太久没见所以忘了吗,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知天厉想起什么,脸色微变,后背也?慢慢地浸出一层冷汗。

他当然知道黎青这回?回?来会?生事端,却总想着她毕竟离开了这么多年,就算真要做什么,怎么也?要跟自己虚以委蛇一段时间才对;却没想到如?今才刚解决妖族的事,他们两人回?到流云宗坐下论事的第一天而已?……她竟然就这么发难?

他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借喝水的动作掩饰表情:“哈哈,那你这回?回?来,是想干什么?”

“师兄这么紧张做什么?黎青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不管在?渡儿还是对昭明这么多年的照顾你都是恩多一些,难道怕我报复?”

黎青喝下第三杯酒,同时手中瓷杯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知天厉看着她沾了酒渍的手指,反应有些迟钝。

黎青就清醒地与这样迟钝的他对视,长剑如?凝霜月华般化在?手中,而后在?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惊呼之中,挑断了知天厉的手筋。

流水一样的血液从他小臂里淌了出来,剧烈的疼痛叫知天厉被酒精蒙蔽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他大叫一声,想要反抗,却无处使力。

来参宴的大多都是黎青的人,她归来不久,在?收拢人心这方面却很有天赋。知天厉举目四?望,一个能帮他的人都找不到,不禁愤然道:“黎青你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