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得早,半夜时却总觉得胸口闷闷发堵,像被许多沉重的石子压住了一样。舟行晚没能睡好,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却先看到?了自?己胸膛上躺着一颗毛茸茸的头。
“谁!”
他被吓了一跳,一个激动将压在身上的人甩下了床,而后伴随着一道重物落地和?嘤咛呼痛的声音才反应过来那不是人,这才大了胆子往下一看
却竟然是花辞镜!
舟行晚没料到?是他,默默然施术点了个灯,问:“怎么是你?”
花辞镜在地上躺了会儿,见舟行晚没有把自?己扶起?来的意?思,这才自?己慢吞吞地自?己爬了起?来:“想哥哥了,睡不着。”
说着,他摊开自?己的双手给舟行晚看,掌心一片血肉模糊:“疼,要哥哥吹吹。”
舟行晚坐在床上没动,他垂着那双没有感情?的琉璃一般的眼睛安静地看着花辞镜,宛如一尊雕塑。
花辞镜被这样的他吓到?,保持了会儿要人抱的动作后默默收回了手,小心道:“哥哥……是生?镜儿的气了吗?”
舟行晚问:“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镜儿不知道,是因为镜儿之前没听?话乖乖待在结界里跑出来受伤了,哥哥才生?气的吗?”
花辞镜往床边走了两步,他才刚摔了一跤,知道自?己身上脏,没敢上床:“镜儿错了,镜儿以后都乖乖听?话,哥哥不要生?气好不好?”
舟行晚收回目光,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这笑声其实极小,很不容易捕捉,但在安静的夜里却如同炸落平地的一声惊雷,花辞镜被这声笑刺激到?,又说:“还是说哥哥是因为那个,那个雪尊……所以才开始讨厌镜儿的?”
说完,他紧张兮兮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袖,生?怕舟行晚下一秒就点头说“是”似的。
舟行晚却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你多大了?”
花辞镜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想了想摇头道:“不知道。”
舟行晚又问:“八岁有了吗?”
花辞镜点头又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那就是差不多的意?思。
舟行晚看着他,而后深深吸了口气,他很想说点什么,然而想到?尘轻雪的那些话,最后什么也?没说,更懒得追究花辞镜是怎么跑到?自?己已经上了锁的房间里的,只是说:“你回去吧。”
花辞镜仍是摇头。
他随便把沾了血污的手掌挨在身上擦了擦,然后抓着床褥,似乎想要爬上去:“哥哥不理我是因为雪尊吗?我上次都看到?了,哥哥跟雪尊抱在一起?,他想亲你……哥哥,你别不要镜儿好不好,镜儿也?给你亲,你别不要我。”
他说着就想爬上床,本来以为自?己卖卖惨舟行晚就还能像以前那样对他,殊不知对方听?了他的话后脸色大变:“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印象里他跟尘轻雪在一起?后对方就收敛很多,虽然每天换着花样地想要跟他亲近但都不像在一起?之前那样随时随地都能撩衣服让他“鉴真心”,花辞镜醒过来也?没有多久,他怎么会看到?自?己跟尘轻雪做那种逾矩的事??
花辞镜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说:“我就是看到?了!你们?不进抱到?一起?亲他还要把手伸进哥哥衣服里,他好坏,哥哥不要他了好不好,他能做的镜儿都能做,镜儿……”
“闭嘴!”话没说完就被舟行晚强制打?断,青年?深深吸了口气,脸色难看,说出的话像是一个一个从嘴里挤出来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镜儿知道的。”花辞镜红了眼睛,他贪婪而又偏执地盯着舟行晚,眼神绝不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那样干净纯粹,“哥哥,求求你别不要镜儿……镜儿真的只有你了!”
舟行晚冷冷地看着他,若是往常,花辞镜只要稍微卖一卖惨,只要不是什么很过分的要求他都能答应了;如今他却做不到?那么纵容大度,舟行晚抿着唇,最后给了一次机会:“你自?己走回去,还是我叫尘轻雪来帮你?”
“哥哥真的要这样对镜儿吗?”花辞镜这回是真的哭了出来,不是那种大吵大闹的哭,而是那种很轻的、连声音都没有的两行清泪,一看就是很乖巧懂事?的样子,让人不忍过多苛责,“哥哥以前从来不会这么跟镜儿说话。”
舟行晚道:“你以前也?不会说这么僭越的话。”
花辞镜仍觉不甘。
他不愿离开,舟行晚却分不出多余的心思跟他对峙,男人心头烦躁,正要把尘轻雪叫来看看他怎么连一个小孩都看不住,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闹,舟行晚被吵得头疼,干脆随便披了件衣服出去,一面是打?算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一面则是想要亲手把花辞镜给送回去。
乡野小镇没什么特别豪华的客店,他们?如今所住亦是简陋,虽在二楼,一出客房就是一个直面着一楼大厅桌椅的走廊,舟行晚走到?栏杆前看了一眼,只看到?半开不开的店门台阶上,一对面黄肌瘦的母女相拥而泣,她们?跪在地上正乞求着店家什么,店家却满脸不耐烦,不管那位母亲的手就放在门边,直接想要将门关上。
看到?舟行晚,他关门的动作才停了下来,上一秒还满脸不耐的男人脸上立马换上谄媚的笑,对着舟行晚哈腰道:“客人可是被吵醒了?等我把这对乞丐赶出去,定然不会再搅了您的好梦。”
他说着就要关门,却立马被舟行晚叫住,他询问道:“怎么回事??”
“嗐,还不是最近南边的几个小镇上突然来了个妖怪,专杀男人,不知吃了多少个家里顶梁柱的心,已经有不少人被害得家不成家,爷们?儿死了,不就得变成娘们?儿出来讨活,但女人能做什么,不就成这样了吗?”
他指着地上那对母女,脸上一片唏嘘,全然看不出刚才要赶人的无情?。
不过看出舟行晚脸上的动容,又劝道:“您不会是想管吧?我劝您还是算了,想这样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那妖祟修为高深,也?不是没请过人来除祟之前天极宫召集的仙门大比您知道吧?前两天有个门派打?道回府,有人请了他们?去除妖,结果都被打?得屁滚尿流,您无论是想施财还是行善,我都劝还是别去得好。”
舟行晚只问:“那妖物现在居在哪里?”
“都跟您说了……算了。”
见劝不动,客店老板重重叹了口气:“好言难劝该死的鬼,那妖怪具体住在哪里没人知道,不过遇害的人大多都是在再南边的几个小镇,又或者您去西郊的那片树林找也?成,要是那妖怪还没离开,总能找到?的。”
舟行晚道了声多谢。
与此同时,客店正堂后门的帘子突然被人拉开,一道雪色身影从无边的黑暗中走了进来,见到?里面烛火大亮的样子,脚下一顿。
他退出去又重新走回来两次才确定确定自?己没走错,尘轻雪心中疑惑大半夜的点这么多火干什么,也?不怕走水了。下一刻看清屋内景象,心中又惊又疑,他走到?舟行晚旁边,问道:“阿晚,怎么回事??”
舟行晚感觉到?他出现后身边的花辞镜就紧张起?来,问:“你方才去哪里了?”
“遇到?点情?况,出去看了一眼。”
虽然舟行晚没有说明情?况,但尘轻雪还是在看到?花辞镜的一瞬间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不由好笑:“他半夜爬你的床了?”
舟行晚瞪了他一眼,却再没功夫解释花辞镜的事?,而是把刚才所闻复述一遍,然后问尘轻雪:“尘轻雪,我想……”
“都听?阿晚的。”没等他说完,尘轻雪就给了全然的支持,态度干脆坚定,很大程度安抚了并不知道自?己决定是否正确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