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毓跟元慎到底辈分不够,就算心底不愿,也还是只能乖乖待在房间里不敢跟出?去。尘轻雪就没有这个顾虑了,眼看着那两人?就要离开,他一话不发地也跟着走了两步,丹珩察觉不对停下看他,声?音凝滞:“雪尊?”

尘轻雪敛眉,依旧不做回?应。

丹珩性子本就暴躁,刚才是看在尘轻雪不是故意?刺伤舟行晚的份上?没跟他多计较,可他到底是伤了舟行晚,这点不是一句“不是故意?”就能洗干净的,而尘轻雪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抱歉,这点让人?心恼,因此在看到这人?丝毫没有半点悔改之心后终于?撕破了脸:“你跟着做什么,还嫌不够乱吗?”

尘轻雪终于?开口,不知是太久没有说话还是心情?实在不好,他的声?音空荡而又悲切,宛若沧溟山上?千年的雪鸣:“我?要听。阿晚的所有事我?都要听。”

没想到他声?音变成了这样,就连灵魂状态的舟行晚都吓了一跳,丹珩怔过之后冷笑:“你听什么,听了以后还要再杀他一回?吗?”

他承认他是故意?的,舟行晚跟尘轻雪的那场比试他在观战席上?看得清楚,尘轻雪确实无心伤人?可那又怎么样?舟行晚都这样了,要是找不到解决方法,十天以后他可没办法再弄到一颗菩萨低眉把人?救下,尘轻雪就算无心也是罪魁祸首,他们?流云宗都还没去剑盟问罪,尘轻雪凭什么先委屈上?了?

替舟行晚打抱不平的丹珩全然没想到自己被?灵魂状态的舟行晚又记了一笔,他满脑子都是舟行晚心脏受创倒在地上?流血如流水的恐怖样子,想着心里竟然有些喘不过气?,丹珩合上?眼,努力不让自己再去想那副血腥的场景,却怎么都忍不住。

想起上?回?舟行晚替他喝了那碗下了牵魂散的药……丹珩已经很久没感受过失去一件东西是什么感受的,而最让他感到好笑的是,不过短短一个月,他就在舟行晚身上?感受到了两次。

他有时候真会怀疑舟行晚是不是学?了什么巫蛊秘术并用在了自己身上?,不然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又这么让人?牵肠挂肚?

尘轻雪不知他心中所想,也不在乎元慎跟丹珩怎么骂他。只是事关舟行晚,他丁点信息都不肯错过,眼见着丹珩明明知道些什么却不愿意?跟自己说的样子,心下一顿,短暂地权衡过利弊之后,也顾不上?这话能不能让人?听,心里的思虑直接说出?了口:“人?是我?伤的没错,但阿晚是自己往我?剑上?撞的。”

舟行晚原本游离在众人?之外观察谁还对尘轻雪有意?见,一听这话,整个人?僵了起来。

虽然他是主动往尘轻雪剑上?撞过去的这点没有说错,但……他自以为做得也算隐蔽,尘轻雪是怎么看出?来的?

看就看出?来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舟行晚立即有了种被?脱光了衣服扔在外面?裸奔的感觉。

其?余人?听了尘轻雪的话后也安静下来,丹珩藏在红绸之下的眼睛稍稍扩大?,玉秽则抿起了唇,似乎想起什么封在记忆深处的过往。

两个小辈到底年轻了些,流毓虽然没开口质疑,眼里震惊不假,元慎更是直接变了脸色,怒道:“好一个霁月无暇身端影正的雪尊,如今做错了事连承认都不敢,还想说是我?师尊的不是了吗?”

尘轻雪却没被?元慎的话影响到,他只说看着丹珩,依旧没什么感情?地说:“我?知道的已经告诉你们?了,如果你知道什么,最好也告诉我?,不过你们?好歹同门一场,不会连他为什么要主动往我?剑上?撞都不知道吧?”

舟行晚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本来死成了没有立即给他划到任务世界那边去就已经很让他难受了,这下倒好,还让他灵魂出?窍不能离开自己身体的范围,还强迫他听别人?说话如果说的是普通的话也就罢了,若是编排他也并无不可,偏偏是要当?着他的面?戳穿他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舟行晚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感受社恐竟然是在自己死了以后,要不是灵魂没有细胞,他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下一秒脸上?就要烧得臊红。

他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为什么要让他经历这种惩罚!

玉秽因为尘轻雪的话犹豫了起来,正不知该怎么做才好的时候,男人?余光无意?瞟见自家?师兄。丹珩惊奇地发现他在玉秽脸上?看到了同样的疑虑,便知尘轻雪说得没错,当?下对着空气?喊了出?来:“招绝,吾知道你在这里。”

空气?里没人?出?声?,只舟行晚腕上?的白光闪得妖异,丹珩皱起眉,正要再喊,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的玉秽止住了他,隔空道:“你身为蘅晚的剑灵,如今主人?濒死,你应当?也要维持不住灵体了,我?不要你出?来,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蘅晚跟雪尊最后一式,他原本可以躲过,是他自己撞上?去的对不对?”

剑灵跟主人?同识,尤其?在共同战斗的时候意?识甚至可以做到重叠,而当?时擂天台上?的比试招绝虽然没有现出?灵体,他的本体却始终跟舟行晚并肩战斗,他相当?于?是当?时场上?的第三个人?,玉秽这问题问他确实没错。

这回?招绝有了回?应,他依旧没有现出?灵体,只是回?了一句十足虚弱的“是”。

此话一落,众人?纷纷沉默,元慎却仍不敢信,他走上?前?去拉住了尘轻雪的领子,颤抖的尾音忍着泪意?:“你怎么做到的……招绝是师尊的剑灵,你是怎么收买他的?”

舟行晚不是喜欢他吗?喜欢他为什么要去死,就算真的遇到了什么一时半会儿迈不过去的事,就不能多想着对自己的喜欢,努力克服过去吗?

还是说……还是说自己之前?态度太差,让舟行晚没了最后那点想要活下去的念想,所以才会有今天的这些?

元慎嘴上?说着不信,其?实已经从?丹珩的眼神里猜出?一二,并不敢相信那是真相。

尘轻雪仍然没有回?应,只是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个精神病患者。

玉秽喝止了元慎一而再再而三对尘轻雪的僭越,然后问丹珩:“你刚开始说有话问我?,还有刚才要让我?随你出?去……你想说什么?”

丹珩一顿,他横眼扫向目光灼灼的流毓跟元慎,又想起尘轻雪刚才的话,最终叹了口气?那是妥协的意?思。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瞒的了。丹珩回?忆自己刚才所探舟行晚的脉象,问:“用静元针封锁他体内的灵气?是谁最先提出?来的?”

玉秽不知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么久远的事,但还是如实回?答:“是师尊。”

这就怪了。丹珩皱起眉:“这种淫巧之物,虽然没有得到明令禁止,但一直都为各个名门正派所不齿,知天厉怎么会突然想到用那种东西?”

“你也说了,并没有得到明令禁止。”玉秽道,“那时蘅晚才刚出?事,整个流云宗上?下不平,为了保全他的性命,又要给宗门里的弟子们?一个交代,师尊只好出?此下策。”

好一个为了保全他的性命!飘在半空的舟行晚咬牙切齿,尤其?想到静元针入体的那种疼痛,他巴不得能把玉秽千刀万剐,难道后者还指望他能感谢不成?

丹珩则是点头,回?忆起流云宗弟子们?当?初恨不能把舟行晚生吞活剥的那种架势,他忽然又能理解知天厉的做法了。

玉秽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丹珩看了眼床上?的舟行晚,忖道:“他今日所受伤势的角度极其?刁钻,本来应该一击毙命的。”

元慎点头,道:“但师叔不是立马就给师尊喂了菩萨低眉吗?”

丹珩摇头:“吾的意?思是,原本他该在擂天台上?一击毙命,连吾给他喂药的时间都撑不到的。”

这话也太严重,听得房间里几人?都噤了声?,飘在天上?的舟行晚也正色起来:他也想知道自己千辛万苦计划好的死法,为什么会突然出?了纰漏,害他现在生不生死不死的,还不得不听别人?是怎么编排自己的,弄得他十分尴尬。

流毓差点失声?:“那为什么……那师尊他现在……”

“他还活着,但与死无异。”丹珩声?音不惊波澜,“吾方才为他把脉,在他身体里发现了另一种从?没发现过的毒蚀心散。这种毒药十分霸道,初次服用就能致命,如果侥幸捡回?一命,这种毒也会残留在心脏上?,并一点点蚕食人?的心脉,时日若久回?天乏力,而舟行晚他……心脏已经被?吞噬了近乎五分有一。”

尘轻雪眼上?一跳,他原本以为舟行晚死在自己手上?给的打击就已经够大?,没想到还有别的事能牵引自己的情?绪,不由问:“什么时候的事?”

他先前?太沉默,乍一开口令人?意?外,丹珩看了他一眼,道:“大?概有小半年,从?他心脏受损的程度看来,跟他身体里的静元针差不多一个时候。”

没想到舟行晚中毒这么久,而身边没有一人?察觉,几人?都有些不信,流毓问:“既然这样,您之前?不是就给师尊诊过脉吗,为什么那时候没有发现?”

丹珩声?音发闷:“他身体里的静元针静元锁经,对心脏也会有一定影响,二者症状太相似,吾才没有发现。”

他看着玉秽,也算解释了自己刚才询问是谁提出?给舟行晚用静元针的原因:“这回?他代你参加大?比,静元针的效果被?解了一个时辰,刚刚才慢慢恢复,吾察觉到他心脉的损伤与静元针带来的效果程度不同,才发觉原来他身上?还有别的毒。”

“……”

玉秽有些讶异,显然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他问:“这跟他这回?重伤有什么关系?”